潘家園:第四章 二馬投“堂”

潘家園:第四章 二馬投“堂”
潘家園:第四章 二馬投“堂”

 

楊麗姝回到潘家園又練起攤。這次回到潘家園,可不是以往那樣隻想著賣多少錢,而是更深地體會到一種心情:玩的是樂趣。練攤者大多數是隨和爽利,都有自己的閱曆,時間長了都是朋友。得點空閑,攤友們雲山霧海,東拉西扯,從夏商周到唐宋元明清,從一隻瓷碗到金銀首飾,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對錯並不重要,而開心地笑才是目的。

楊麗姝更高興的是,十幾年間,幾個小老弟都出息啦,成了名人。拿關新楷來說吧,他把傳統鑒定的“眼學”和用先進儀器鑒定的科學緊密結合,成為了最受信賴的年輕的古董鑒定專家。這章須、邢程書畫不僅受收藏家的追捧,各大博物館、美院爭相收藏……她剛想到這兒,寶誠拍賣公司副總傅誌憲找她,聯係章、邢二人,要搞他兩人書畫作品專場拍賣。楊麗姝告訴他,華海拍賣公司信公總經理早就和章須他倆達成協議,這次搞不成了,以後可以考慮。我把你的意見轉告他們,我替他二人感謝傅總。傅誌憲認為能在華海拍賣公司搞專場拍賣那太榮幸啦,他讓楊麗姝代轉祝賀。

楊麗姝到章須那裏轉告寶誠拍賣公司傅誌憲要搞章須、邢程書畫專場拍賣。正說著魯大嘴人未進屋聲先到:“祝賀!祝賀!章老弟,能在華海這樣的拍賣公司舉辦書畫專場拍賣是了不起的事。”魯大嘴和申林剛進到屋,邢程也回來。

“大俠兄,今日得閑來這兒還講點啥?”魯大嘴哈哈大笑起來。說起魯大嘴,大家還給他起了個大嘴遊俠的綽號。這大嘴遊俠的功夫全在嘴上,特能侃,他要講起來別人插話都難。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奇人怪事,他要一講起來,如同鳳鳥入林,百鳥啞聲,一片寂靜,全神貫注聽他的。他眼力不錯,行內威信挺高。尤其他講義氣,助人出手很大方。十幾年前魯大嘴說過,關新楷、章須、邢程、馬祥白這些小青年日後必成大器,章須、邢程剛開書畫屋他就是這裏的常客,經常買他二人的書畫。章、邢兩個人優惠魯大嘴,買二送一,他從不多要,按數按價付款。他把表弟宗秀帶到這裏觀看書畫。宗秀是幹啥的?是開畫廊的,畫廊的名叫千君畫廊。這人對書畫特有研究,欣賞的品位很高。一眼看上二人的作品,一下子買了幾十幅作品,別人一平尺給四千五百元,他給五千元。一次章、邢入賬近百萬元。現在翻了十倍都不止。很多拍賣公司去動員宗秀拿出一些章須、邢程的作品上拍,他總是搖頭說沒到時候。大嘴遊俠經常到博物館、文化館、畫廊和拍賣公司宣傳二人,推薦他們的作品,這二人的知名度越來越高與大嘴遊俠不無關係。這不他領申林來欣賞欣賞他二人的書畫作品,動員申林買幾幅。

申林這個人三十大多,很早入潘家園,他的攤上多半是門票、郵幣之類,還有些古籍善本、小人書。據魯大嘴介紹,該人很精明,挺會做買賣。在馬甸與人合夥租個攤位,周末在潘家園,其餘時間到馬甸打理生意。他聽了大嘴遊俠講起章須和邢程,既羨慕又崇拜,特意來欣賞二位書畫作品,他十分投入地看著那些令他激動不已的書畫。別人坐下來喝茶。

楊麗姝問:“魯師傅,最近收到什麽好貨啦?”

“哎,大妹子,現在要收件大開門一眼貨的東西可不容易,我跑了河南、山東、陝西一圈沒買到貨,費工花錢不說,特遭罪。”魯大嘴喝口茶水,接著說,“別看沒買到東西,見識長了不少,遇到一件事特有意思,聽我給你們說說。”接下來講道:

山城地區地委辦公地和山城縣委辦公地相隔三條街。山城縣委縣政府班子換屆選舉,常務副縣長祝光最有希望提升縣長,起碼這是個機會,是機會就難得,決不能放過。祝光的愛人於蓓在縣博物館工作。她和祝光商量應該送點禮找找人,這樣把握大一些。祝光說現在是敏感時期,不要弄巧成拙,我們相信群眾和組織吧。於蓓告訴祝光,地委趙書記的愛人袁琳在地區文物局當科長,和於蓓關係很好,袁琳還送過於蓓一些物品,這回於蓓要以禮相還在情理之中。祝光笑了笑,隻是提示愛人於蓓不要露骨表示咱們求助領導提拔,注意分寸,她一再表示沒問題。

於蓓深思熟慮後,準備去山城有名的古董店選一幅畫,既有檔次,又文雅,最合適不過啦。她到名韻堂見到老板皮堅。皮老板十分熱情地接待她。聽說要用一幅名畫走走門子,他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送給誰,一個是幫你選畫,二是不讓名畫旁落他人之手。”他見於蓓有些滿頭霧水,他又解釋一遍,於蓓心悅誠服點頭笑了。皮堅接著告訴於蓓:“你們知道那趙書記的年齡屬相嗎?他今年五十四周歲,屬相是馬。你給他送一幅徐悲鴻大師的奔馬圖,寓意奔馬馳騁,前程似錦,馬到成功。那趙書記不給祝縣長加官三級,少說提兩級呀。”於蓓一聽驚喜得心跳加快,原因是她丈夫祝光也是屬馬的,這可是個大吉大利。

於蓓問皮堅:“這幅奔馬圖多少錢?若是太貴買不起。”

皮堅笑了笑說:“徐悲鴻大師畫的馬那是搶手貨,單匹馬一幅畫也要三四十萬。”

於蓓咋舌,特難為情,大有放棄的想法。皮堅看出於蓓心思,轉口說:“不過看誰用,大妹子有求於我,那還不好說嗎?錢放在一邊,以後祝縣長官運亨通,我聽著心裏都樂。”他把這副奔馬圖從裏屋取出,把畫展開,她認真仔細看看,覺得這幅畫挺漂亮,品相也不錯。這時皮堅不等她開口,他主動講道:“這幅畫別人買少三十六萬元沒門,大妹子你來沒說的,半價十八萬元,總可以吧。這個數又吉祥又好聽。”於蓓以為聽錯,兩眼盯著皮老板。皮堅重複一遍價錢,認真地問:“大妹子這個價不合適嗎?”

於蓓臉笑成花朵,脫口說:“合適!合適!謝謝皮老板。那我明日帶錢來取畫。”

皮老板一臉認真地說:“大妹子你今天就把畫帶走,我可信得著你。”於蓓把奔馬圖送給地委趙書記愛人袁琳。原來祝光想的是當上縣長,想不到的竟然當上縣委書記。雖說書記和縣長是平級,但是縣委書記的權力高於縣長,這是祝光始料未及的。於蓓心中暗喜:徐大師的馬真有靈氣,在丈夫祝光身上得到應驗。豈不知,在調整縣委班子時,地委趙書記不僅沒有看到這幅奔馬圖,連聽都沒聽說,袁琳根本沒敢提此事。後來袁琳拿出這幅畫,趙書記有事瞥了一眼什麽都沒說走了。她覺得丈夫對奔馬圖沒多大興趣,決定賣掉。她聽於蓓說起過名韻堂及皮老板,帶著畫軸進了名韻堂。皮老板打開畫卷,是老友相逢,心知肚明,問袁琳有何打算。袁琳問一句是否徐悲鴻真跡?皮老板告訴她真跡無疑。袁琳又問價,他告訴袁琳少說一二十萬塊。袁琳心裏很高興,又問他有興趣收藏嗎?

皮老板朗聲大笑說:“您說呢?好東西誰都願意要,您開個價吧。”袁琳根據皮老板說的一二十萬取了個中間價十五萬。

皮堅邊看畫邊說:“按理說您這價位不高,不過,您看到了吧,古玩行不太景氣,賺兩個錢不容易,再說你得給我留個縫兒,叫我多少掙兩個。”袁琳心裏很急,隻想早點辦完,不願聽他哭窮,叫他說個價吧。

皮老板思謀著,很為難地說:“現在這幅畫也就是十萬元,還得說我們名韻堂給這價,不然您拿到別的店鋪瞧瞧去。”皮老板故意慢條斯理地說。這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嘍。

袁琳朝屋外看一眼趕忙示意,搖搖頭說:“不啦!不啦!十萬就十萬吧。”袁琳帶上錢和皮老板說聲再見快步走出名韻堂。皮堅的老婆湊過來打聽這位女子是誰呀,這麽眼熟呢。皮堅告訴她這是山城地區最大的官太太:地委趙書記的夫人袁琳。她看著丈夫皮堅說:“這幅畫一倒手竟賺八萬元,不操心不費力挺痛快。”皮老板笑笑什麽話都沒說,隻是看了老婆一眼,那意思你懂啥。

轉眼過了多半年,一天,皮堅的朋友打來電話說他的朋友要來這裏買畫,搞房地產的開發商買畫不用問肯定是送禮,就看要送給誰?這人進屋自我介紹,皮堅心裏話:我早知道你的底細啦,說不說都一個樣。大家坐下喝著茶水聊著。皮堅告訴他來這裏買畫都是送禮的,他對山城這塊地兒的事兒吃得透透的,官兒們的喜好,吃不吃賄賂,吃古玩方麵硬片還是軟片一清二楚。送禮是投其所好,不然辦不成事不說,還會被人當笑料恥笑。該開發商一聽他說得頭頭是道,直言相告,買畫是送給山城縣委書記祝光。皮老板一聽胸有成竹地笑笑,心裏說,還不是在我的圈裏轉嗎。他告訴人家,祝光家住在哪兒,門多大,老婆叫啥說得清清楚楚,更絕的是祝光屬相什麽他都知道,這位買畫的開發商對皮老板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要皮老板拿拿主意,錢不成問題。皮老板把徐悲鴻的奔馬圖展開叫他看,並告訴他這叫馬到成功。開發商一聽大喜,要皮老板開價。皮老板沉吟一會講道:“這幅畫目前行情六七十萬元,因為您是我朋友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給我一個本錢三十八萬吧。”開發商一聽立刻抱拳謝過笑得合不攏嘴,興高采烈而去。

轉眼又過了三個多月,這天皮老板在搖椅上半躺半坐,說是閉目養神,嘴裏還哼著小曲,但心裏盤算著八方進財的事兒。一個清脆悅耳的女人聲音擾亂了皮老板的生財夢。來人是山城縣委書記祝光的夫人於蓓。可能丈夫官運通達,妻隨夫貴,看上去容光煥發。老熟人打個招呼,於蓓把畫卷送到皮老板手裏,他接過畫卷展開尺八寸,立刻合上問:“妹子是變現吧?”於蓓笑著點點頭。

皮老板略帶為難的表情講:“現在古玩生意不好做,不同前幾年。”他聽到於蓓說了句無所謂,你看著辦吧!而且很誠懇。皮老板笑笑,看著於蓓認真說十八萬吧,於蓓點頭謝過,買賣成交。皮老板老婆見此情景伸出兩個手指。皮老板笑笑什麽也沒說,隻是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你懂什麽。

大嘴遊俠講得口渴了,喝口茶水,看看大家說:“咱們就在這馬上做點文章,誰給形容形容。”

眾人你瞅我,他看你,一時答不上,他笑著說:“這叫二馬投堂。可不是唐朝那個唐字,而是名韻堂的堂。”他笑著一抬手,“還有一個說法,過去說‘好馬不吃回頭草’,現在改過來嘍,徐大師的馬‘吃回頭草’。”大家笑起來。

邢程問他:“大俠兄,徐大師的馬二次投堂,又吃了回頭草,在皮老板哪裏紮根了嗎?”大嘴遊俠喝口茶水又講起來。

山城地區物資局索興副局長肩扛著這“副”字五六年了,正局長靠走兩位,這次班子調整他能不能調正還很難說。索興的愛人安琴和於蓓是好朋友,於蓓建議安琴走走門子,她一想也是。按於蓓指點去名韻堂找皮老板買幅畫送禮。皮老板辦這事駕輕就熟,如法炮製,安琴五十八萬元買走徐大師的奔馬圖,送給地委書記愛人袁琳。索興是否當上局長不得而知。沒到一年傳出地委趙書記有變動,據傳可能到省政協去。

這天,皮堅從外麵回來和老婆說,他這些日子有點累,讓她看店打理生意。皮堅當起甩手自在老板。他再三囑咐老婆,如果趙書記夫人袁琳拿奔馬圖來,你說我外出長時間不能回來,這是一。二是不管她怎麽說好聽的,把價壓得多低,這幅畫說什麽也不能要,你可給我記好嘍!老婆沒好氣地回他一句“記好啦!”果然第六天早晨,皮老板愛人剛打掃完衛生,袁琳笑容可掬地走進來,和女主人打招呼。接著問起皮老板呢,得知他去外地顯得一絲惆悵。很快她滿麵微笑說明來意,並麻利地打開畫卷,女主人一看正是那幅奔馬圖。她沒用細看,告訴人家店裏經營不好,現在無力收購。袁琳從三十八萬一讓再讓,直讓到十六萬,女主人無動於衷,就是兩個字不要。最後女主人滿臉不高興,婉言下了逐客令,使得袁琳很難堪地走了。晚上,皮堅在外麵和朋友小酌幾杯,打著酒嗝,踱著方步進到店裏。老婆喜形於色地告訴他,袁琳帶著畫來啦,我好說歹說把她打發走。皮堅啊一聲,坐在那裏吹起茶水。

老婆問:“徐大師的馬那麽貴重,這次怎麽不收回?”皮堅打個飽食嗝,沒說話,進到屋裏密室拿出一軸畫卷展開,老婆一看很驚愕,嘴張著半天閉不上。

皮堅告訴她:“那張奔馬圖是這張真的奔馬圖克隆出來的。那張假畫和這張真畫區別就在這裏。”他一指,“真跡馬肚上有個黑點,假的沒有。”老婆似乎恍然頓悟,她還是有些不解,問:“即是假畫,能賺錢為什麽不留下呢?”皮堅明白老婆意思,耐住性子講給她:“這種事也要有個原則,事不過三。再說,現在收回來,不紮在咱手裏嗎。”皮老板打個酒嗝,滿臉興奮得意:“這幅假畫應該落在袁琳手裏,有個說法,趙書記五十八啦,現在的幹部是八不上九該退啦,他隻能到二線安度晚年。”老婆噢了一聲徹底服氣,趕忙給丈夫續上茶水,還一邊嘴裏叨叨:“這些事兒就像你有意擺布的一樣,可真神啦!”皮老板意味深長地笑笑,心裏說小菜一碟。

大嘴遊俠講到這裏看著眾人,這時章須說:“這個皮老板玩馬是有一套功夫,這叫真馬臥槽,假馬有去無回。”

“這個皮老板不擇手段地用假畫騙人,夠得上心狠手辣,虧得他有這樣花花腸子。”楊麗姝感慨地說。大嘴遊俠講得特吸引人,此時有急事要辦的人也把急事忘到一邊。雖說聽這個故事有點心情沉重,但又為事情新鮮有趣而意猶未盡。

史琨和黃小嘴前腳搭著後腳走進來。史琨是這裏的常客。這黃小嘴可夠新鮮,雖說第一次來,不像是走錯門。他主動、熱情和大家打招呼。黃小嘴與關新楷、馬祥白、章須這一夥人不搭幫,基本上沒來往。黃小嘴這人對別人很少佩服,愛挑刺找毛病,是個肥嘴不肥身的主。不過他要看上你,敬佩你就一服到底,哪怕人家放個屁,他不僅不捂鼻子,保證說哪來的香味。他人很聰明,悟性很好,確實有些藝術鑒賞力。隻是性格怪僻,容易走極端,所以表現出來多是歪才。自從看了關新楷鑒定銅龍紋壺以後,主動搭訕他們。他誠心誠意要向關新楷、馬祥白他們拜師學藝,弄得幾個人不好意思,關新楷強調共同學習提高。

邢程一看大笑道:“哎,瘸腿遇見踮腳的,大嘴碰上小嘴,這才是大嘴口若懸河,小嘴舌粲蓮花。”邢程說話幽默,扮上他那副逗人的嘴臉,眾人大笑不止。史琨有點笑不起來,他小聲對馬祥白、楊麗姝說道:“烏純得了中風,半身癱瘓。”

楊麗姝很震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真的嗎?”楊麗姝又問。

史琨心情沉重地說:“他發病當天就送到天壇醫院,據說現在保住命啦。”

大嘴遊俠感傷地說:“這個沒法看,前些日子還好好的,說不行就動彈不得。烏純在潘家園裏賣貨很規矩,貨真就真,假就假,童叟無欺,還不瞎要價,平時他那攤位買貨的人很多。”

“這人是挺仗義。他若不為朋友兩肋插刀能中風嗎?”黃小嘴插話。

邢程趕忙說:“小俠兄,看來內中詳情你知道,給大家講講吧。”

“兄弟這回你算說著啦,根由緣情我知道得清清楚楚。”黃小嘴看看大家有板有眼地講開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咱們先說這位高官,姓隋名忠,從沈陽起家,經河北進到京城,由一個技術員順風順水平步青雲當上副部長。開始幹得很好,群眾、同事口碑不錯,後來就不行啦。當官心裏忘了百姓,隻想滿足自己的私心欲望,那還有不變壞的,非倒台不可。隋忠用貪腐受賄的錢買那麽多假古董,送貨的蔡紀、汪順成這幫混蛋,把假的說成真的,把次的說成好的騙錢。這汪順成有人認識,有的不認識,他是山西長治人,外表看淳樸老實,這個王八犢子肚子裏全是壞水,拿假銅鳥騙人,把這個姓隋的高官給蒙住啦。烏純知道此事後,跑到隋忠家告訴他不要再買這些假貨。他見到這些假貨,花了那麽多鈔票得盡全力幫助往回撈巴撈巴,雖然消化幾件假古董頂不了什麽事。隻有等機會吧,機會終於來啦。

第二年初春時節,華陽能源集團公司在河北一個風電項目出了點麻煩,遲遲得不到解決,華陽集團副總董和義通過關係找到隋忠,正是這位高官權限內的事,不費吹灰之力,幾句話幾個字的事兒。他沒有答應,叫烏純出麵講講價錢。隋忠不同意直接拿好處費,要烏純想個萬全之策,怎能繞開他,不把他牽連上。不用說,烏純隻有走拍賣行這條路。烏純和董和義商定:華陽集團支付三百萬,拍賣會前先打八十萬做押金,等拍賣會結束,那兩百二十萬一次性劃撥過來。烏純到東方之光拍賣公司和房行舉總經理商談,達成的協議是:用銅冰鑒作標的,雙方安排好舉牌人,銅冰鑒從一百二十萬起價,上限三百萬封頂,事成之後一次性給東方之光拍賣集團三十萬元費用。買家由烏純代表華陽集團舉牌競買。銅冰鑒的主人也是烏純。一切安排妥妥當當,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兩百七十萬元自然進了隋忠腰包。

東方之光拍賣現場,真正辦牌競買的人不多,多半都是圍觀的看客。開始場上氣氛很安靜,隻有拍賣師讀標的號,以及解釋標的話語聲。直到一百一十八號標的銅冰鑒,場上的氣憤立刻喧嘩起來,人們都好奇地瞪大眼睛注視著那些活躍舉牌競買的人們。銅冰鑒從一百二十萬起價,第一個應價的自然是烏純,接著六七個人舉牌。拍賣師以他豐富經驗有條不紊地應對複雜的場麵。兩三輪過後冰鑒價位升到兩百一十萬。場上引起一陣議論:你看這件東西怎樣?說是戰國時銅冰鑒,到代嗎?這是件新仿品。這東方之光老房又搞什麽名堂?我看這裏的貓膩就是“洗錢”。哎!你看那幾位競拍的人,除了場中間那位五十多歲的男子,其他幾個小青年好象都是這個公司的工作人員……正在人們議論時,一位四十多歲的半老徐娘登場舉牌競拍。有的人一眼認出,那是房總老婆卞英。一位常來拍賣公司的胖男子詼諧地說,看吧,房公子馬上閃亮登場嘍。這人話音剛落,房公子手裏拿著二百九十號牌從側門走進拍場,邊走邊張著大嘴打了個哈欠。場上爆出一陣笑聲。拍賣師喊道:“安靜!安靜!”

冰鑒的價位提升到二百六十萬。場上隻有四個競買者:烏純坐在場中間,房行舉老婆、兒子坐在拍場前麵,還有一位工作人員坐在後麵舉牌。這時,房公子邊舉號牌邊伸出手指,拍賣師立即說,“場前區二百九十號報價兩百八十萬,坐後麵那位加十萬,場後區買家報兩百九十萬,還有加的嗎?”烏純加十萬。“好!場中區三百號買家報三百萬,好!”拍賣師剛想落錘,房公子舉著號牌伸出一個手指喊加十萬!拍賣師愕然,正不知所措,房行舉老婆幾步竄到房公子麵前,邊用號牌打在兒子頭上,邊說句不要啦。房公子急著示意拍賣師,拍賣師醒悟過來說,“價位重新回到三百萬,恭喜三百號買家。”當!趕忙落錘。人們又一陣哄堂大笑。拍賣師趕忙擦著臉上汗水。

邢程給黃小嘴續上熱茶,說:“小俠兄,你講得夠熱鬧生動的,與烏純中風搭界麽?我們關心的是他怎麽中風的?”

“你別急著聽結果,聽聽過程那才叫有趣呢。聽我慢慢道來,花開兩朵表完一枝,諸位聽我表表另一枝。”

華陽能源集團老總是解老板,董和義是副總。單說這董和義總共念了五年書,是個孤兒,無家可歸,他十多歲流落街頭,長大以後,什麽苦活累活都幹過,在寺院當過勤雜工,練過武術,幼年的磨難,少年的坎坷,在心靈深處埋下長大誓做人上人。一次,他路過張家店,正趕上有人打架,他上前看看,隻見兩個青年凶狠地拳打腳踢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圍觀的人對他說:“這老頭無兒無女,自己養著一群羊。從去年秋季不知道從哪冒出兩個混混,隔三岔五來找老頭要羊,不給不行。以前每次來要一隻兩隻,老頭忍氣吞聲就得給,這次要十隻,老頭拚死不給,被打成這樣。”

“怎麽沒人管管,這樣會把人打壞啦!”董和義問。

“誰敢管呐!都帶刀子,揚言誰要管給誰放血,滅他滿門,都拉家帶口的惹不起呀!”

董和義看著看著怒從心頭起,義從膽中生,撥開人群走到兩個青年麵前說道:“哥們兒,和一個老頭過不去多沒意思,有話好好說,有事慢慢辦,別打人啊!”

這二位一看就他一個,罵道:“喲嗬!哪來這個不怕死的野種,識相點兒的給我滾,滾得遠遠的,別叫爺爺我揍得你三魂出竅。”

董和義鐵了心就要管到底,說:“太霸道了,我今天就管了。”

其中一個人撲過來要扯董和義的衣領子,他一閃身順勢一推,這家夥跌了個狗搶屎,另一個握起拳頭衝董和義麵門而來,董和義不慌不忙抓住他的腕部一擰,隻聽“媽呀”一聲,那家夥抱著胳膊跪地哀叫。被摔成狗搶屎的那個人翻身跳起,飛腳直踢董和義前胸,董和義虛晃一下,轉身飛腳踢在他腿肚上,疼得他咧嘴,掏出刀來刺向董和義,隻見董和義一個馬步姿勢,那人的刀子飛向空中,倒地抱腳隻顧喊爹叫娘哀嚎。抱胳膊那位邊站身邊說:“你是爺,是我親爺爺,我服了,快把我的胳膊安好吧。”

董和義說:“忙什麽?你搶了老人家多少隻羊?”

“我也記不清啦,二十多隻吧。”

董和義問老漢:“老人家,他倆搶了你多少隻羊?”

“他倆來了七次,抓走二十二隻羊。”

按每隻三十元,共計六百六十元。董和義要兩人把錢掏出來,兩人趕忙掏出錢放在董和義麵前,共計四百八十五元。老漢急忙說錢不要啦,以後別再來搶羊啦!董和義告訴老人家,不用怕,他倆再來把腿打折,接著董和義問清兩人住處、姓名,又進行核對無誤後,留下四百元頂二十二隻羊款,把八十五元還給他們倆。並把那個脫臼人的胳膊複位,把那個歪腳扶正,兩人千恩萬謝,抱頭鼠竄。老漢被打得很厲害,不用說放不了羊,做飯都不能,董和義主動留下來照顧老人。轉眼二十多天過去,老人家逐漸康複,能做飯、上山放羊啦,董和義張羅著要走。二十多天一老一少無話不說,都知道對方身世,老人長籲短歎,總想和董和義說點啥,幾次話到嘴邊咽回去。

老人經過再三思考終於說出自己的心思:想留下董和義做幹兒子。董和義考慮再三答應老人家做義子。老人擺了酒席,請來村中有名望的人作證,董和義跪在地上給老人家磕三個響頭,叫三聲爹,因為爺兒倆都姓董,不涉及改姓。過了三年,五裏八村的人都知道董老漢收了個義子,小夥子一表人才,正經過日子人,又有一身武功,上門提親的人很多。其中本村夏家有個姑娘叫夏涼涼,人長得端莊秀麗,美而不嬌,懂情明事理。她父親是裁縫師傅,做得一手好衣服,夏涼涼跟父親學得手藝,在家做衣服為生,她父親體弱多病,裏外全靠夏涼涼張羅。村裏人沒有不誇獎她的。她還有主見,心裏喜歡董和義,董和義也喜歡她。經人介紹二人成親,結婚第二年生個胖兒子,董老爺子樂得合不攏嘴。

董和義這個“男兒”,“自強”想出去闖闖。來到北京,闖蕩了幾年,一次機緣巧合認識一位富豪解先生。董和義很有經營頭腦,給他提供風電項目,解先生經多方考察論證該項目可行,能源關係國計民生,大有發展前途。於是,便成立華陽能源集團責任有限公司,解先生任董事長兼總經理,董和義任副董事長兼副總經理。前期運作順利,隻是資金缺口很大,便和銀行方麵辦好貸款。關於土地占用出了問題,找到隋忠給批複,回扣不能直接用現金,才有了東方之光拍賣會的鬧劇。鬧劇還是劣戲,總算按程序進行下來了。東方之光拍賣公司六十天結賬,烏純提出先把賬結了,房行舉不同意,烏純又急又氣,自己高血壓加重,降壓藥不得不增大劑量。烏純聽到一些小道消息,國土部一位領導有問題,他真替隋忠擔心。

到日子後,烏純準備去東方之光結算,頭一天聯係董和義,電話關機,一直打不通。第二天早晨他又聯係董和義,手機沒人接,他心裏急。他撥通華陽能源集團公司座機,女話務員把電話轉到辦公室,一位男士說:“董總半個多月沒見著,不知幹啥去啦!公安局還找他呢!”

烏純順便問了一句:“你知道出什麽事了麽?”

這位男士在電話裏吞吞吐吐地壓低聲音說:“可能是貸款出了問題。”烏純一聽判斷可能是騙貸,問題嚴重,一股火竄上腦瓜頂兒,他頓時覺得渾身鬆軟,有些頭迷眼黑,一P股坐進椅子裏。樸美賢端了些水果放在他麵前,順便把當日新報放在旁邊。他掃了一眼,看到“隋忠”二字,一種不祥之兆反應在腦海裏。急忙抓過報紙,慌亂地看起來。隋忠被雙規了。樸美賢剛走到門口,就聽他說一聲“隋–”,回頭看見烏純歪倒在那裏,嘴角流著口水,不省人事。幸虧搶救及時,一周後,烏純總算意識清楚些,沒有大礙。黃小嘴一通東拉西扯地把大家忽悠住啦,就連大嘴遊俠、邢程都洗耳恭聽。

“烏純幫朋友有損行業道德,感情太重傷身後悔遲噢。”大嘴遊俠發著感慨。

“說起這房行舉,比起金成利來那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章須聽大嘴遊俠說想起一件事,足顯房行舉行業道德敗壞。

去年,章須到新疆、西藏采風,期間他的同學丘山市審計局局長雷有聲,挺喜歡古玩,手裏有幾件東西不知真假,來北京辦事,帶來三件,讓章須找人鑒定鑒定。章須在外地,雷有聲便找了另一個學友。學友把他領到東方之光拍賣公司,房行舉親自接待的。學友不諳世事,把雷有聲的工作單位、職務來個竹筒倒豆子,毫無保留抖出來。房行舉以少有的熱情、誠懇的語言,令人信服的承諾把雷有聲送進“寶葫蘆裏”。

他說這三件東西全是開門貨,每件價值在二十萬。他說:“你就放在我們公司上拍吧,每件十萬起價,這麽好的東西不好遇,趁此機會出手,這叫古玩變現。再去淘寶,運作起來,就叫以藏養藏。”雷有聲興趣不大,他這個學友極力主張送拍,雷有聲不好說什麽,帶著收條回家啦。過了半年,雷有聲接到東方之光工作人員電話讓他來結算,他問拍出去沒有?拍多少錢?對方隻說電話上不好說,來了麵談吧。學友陪著雷有聲去東方之光。路上學友笑著說:“老同學,你這幾件古玩賣了大價錢,咱們遊遊寶島台灣去。”盡管學友心情喜悅,可雷有聲心情樂不起來。走進東方之光拍賣公司,一位女士拿著雷有聲的收條到裏間去核對,不一會把三件東西完好無損地放在麵前,對他們倆說:“這三件拍品流拍啦,你們需要交手續費三萬三千元。”雷有聲一聽頭上冒汗,半天說不出話來。學友氣憤地說:“你們這不是訛詐嗎?”

不知道什麽功夫房行舉站在身邊嚴肅地說:“嗨!你怎麽說話呢?我們不是搞核武器的,我們是搞拍賣的。”

“你們怎麽隨便要這些錢?”學友問。

“我們怎可能隨便要呢,拍賣規則明確寫著呢!你們送拍是賣,收手續費百分之十。”

學友嘟囔一句:“這是存心欺負人。”

房行舉眼珠子一瞪。“哎!你會說話嗎?是我請你來的,還是我拉你來的?你自己來的,你親自簽的字,是你自願的。你有怨氣回家發去。”

“當時你不說得天花亂墜,我們能放在這上拍嗎?”

“我們說得有錯嗎?那是我們的工作,我強迫你信了嗎?”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雷局長以商量的口吻說:“責任在我們身上,房經理能不能少收點手續費,我們交一半吧。”

房行舉態度非常強硬,斷然說道:“少交一分也不行,按規定辦。”

學友十分氣憤,看著房行舉高聲說:“東西我們不要啦,白給你們吧。”

老謀深算的房行舉笑笑,把臉轉向雷有聲說:“好啊!雷局長,不等你們下樓,我就能把電話打到丘山市委書記辦公室,叫領導命令你把錢乖乖地放在我的辦公桌上,你信不信?要不實踐實踐!”雷有聲臉都氣青啦,一句也說不出來,隻得把三萬三千元給人家。

章須講到這說:“我那同學雷有聲上這個大當是永遠也忘不掉的慘痛教訓。”

“老弟,說起房行舉,你同學這是小事一樁,比這個蹊蹺、複雜、毒辣的多著呢。說起房行舉我最清楚他的根底。”大嘴遊俠來興致了。

房行舉出身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搞技術的,他小時很喜歡美術,高中畢業考取某大學美術係,畢業後留校任政治教員。他辦事能力強,院裏有個中藝拍賣有限公司,繪畫係主任洪教授任董事長。房行舉後來被派到公司管管吃、喝、拉撒這類事。此人有心計又有悟性,不管需要不需要,主動親近洪教授,拍賣會前後特忙,房行舉全心身投入之中,幫助收拍品,搞登記,分門別類存放保管,弄得滾瓜爛熟。洪教授覺得房行舉對古玩的認知可以,管理程序熟練,提議他擔任拍賣公司副總,他工作得更勤懇賣力。後來,洪教授因年歲大,身體欠佳,向院裏提出退休。公司麵臨擴大規模需要大筆資金,院裏根本拿不出,再說院裏根本不想往拍賣公司投更多的錢。公司成立之時明確他們自力更生創業,自主謀求發展。就在誰接替董事長,公司又缺資金的關口,房行舉找到一個財團,後來才知道是他的老鄉,還有親屬關係,願意投資五千萬。不過公司董事長由他們定,公司的名字要改,認為“中藝”有局限性。財團提出房行舉任董事長,為法人代表,院裏也同意,一拍即合。公司的名字房行舉早已敲定,叫“東方之光國際有限責任公司”,他們認為這名字大氣,很有詩意。事實上財團象征性投款二百萬,房行舉一上任,對方馬上把二百萬抽回。房行舉演了一出借勢奪權的把戲,拍賣公司變成個人的合理合法私營企業。大嘴遊俠話鋒一轉接著講下去。

逼瘋丁學海那檔事,人們隻知皮毛表麵而已,個中底細外人是不知道的。去年秋東方之光舉辦那場拍賣會,有一隻黃地紮道粉彩葫蘆瓶,底款乾隆年製,底價兩百一十萬。丁學海和房行舉平時關係甚密,他在拍賣會預展現場轉一圈,找到房行舉,問哪個是高檔開門貨?

房行舉笑著調侃道:“老兄,你還問我,我還想向你拜師學藝呢!”

丁學海一本正經地說:“哎,說真的,我看上那隻葫蘆瓶啦,行嗎?”

“我說不管用,你找專家掌掌眼嘛!”丁學海走出屋門,房行舉撥通廟久新的電話,告訴他老丁對那葫蘆瓶感興趣,下一步就看你的啦。他讓廟久新在家等著,老丁要是來找,這事就有成。這房行舉料事如神,丁學海就是這麽一個人:心眼小,容不下事,紅眼看錢,黑心賺錢,唯利是圖。十幾年時間,費盡心機攢下一筆錢,有的說他有三五百萬,有的說百十多萬,不管怎說,丁學海是個有錢主。他看見一件瓷瓶價值幾千萬,一張畫上億元,眼饞、羨慕,做夢都想著有一日自己花一二百萬買件古玩,轉手賣個千八百萬的。他和廟久新的關係叫人琢磨不透,說他倆交情甚密吧,廟久新向他借點錢,他花說柳說就是沒借。你說他們關係不好吧,三天一小飲,五天一大喝,一個月差不多半個月泡在肉山酒海裏。隻要丁學海買古玩都請廟久新掌眼把關。

房行舉看著丁學海和廟久新進到展覽大廳,內心冷笑,“你小子等著鑽套吧!”丁、廟二人轉了一圈來到葫蘆瓶跟前,四五個人圍著看,誰都不說話,神情很凝重。一個操廣東口音的人說了句:“這東西難得。”並拿出圖錄書做上記號。

丁學海內心想,好東西就是吸引人。豈不知是房、廟設的托。這幾個離開後,廟久新把葫蘆瓶看了又看,從整體看到細微處,很認真地對丁學海說:“這東西是不可遇又難求的官窯真品,升值空間大,用不了兩年,七八百萬買不下來。”聽得丁學海心花怒放,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仿佛此時他就扛著八百萬現鈔一樣。丁學海是個辦事謹慎的人,而且又多疑。喝了三兩牛欄山,悶了一大覺,腦袋有點清醒啦。他想著要是關新楷給掌掌眼那心就真正放在肚子裏,隻可惜人家到國外考察去啦。再說,他即或在家也不願意插手拍賣行的事,誰願趟這渾水。他又打了兩個電話,一人沒在家,一人在家。他和在家這位說明白自己的想法,那人問他:“你找誰給掌眼啦?”聽說找了廟久新看過,那人說,“那不結了,我們的眼力比廟久新差一截子,你聽廟先生的沒錯。”

丁學海最鬧心的事,就是夫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十天不過就是一場武鬥。老婆今天要不過,後天要離婚,眼睛死盯在錢上。正因為如此,丁學海急於買高檔、增值空間大的古董,既能穩住老婆又能賺大錢。他的如意算盤撥得山響,等著吃天上掉下的大餡餅,他哪裏知道眼前就是陷阱。

丁學海花二百三十萬拍得葫蘆瓶。當他抱著這寶貝走出東方之光的大門時,心情無比興奮,此時就是抱著八百萬現鈔那種感覺,嘴樂得合不上,滿臉陽光燦爛。他回到家,老婆一聽是七竅生煙,五雷轟頂,大罵他吃錯藥,喝迷魂湯,受騙買這玩意,幸虧丁學海手疾眼快,護住寶貝沒被老婆打碎。剛才他抱著八百萬現鈔的感覺一掃而光,剩下的隻是窩囊、鬱悶、惱怒,無可奈何。老婆罵累啦,坐在凳子上整理自己的衣服。丁學海搭訕老婆說:“這葫蘆瓶放個半年一載就能賣到七八百萬。”

老婆沒看他一眼罵道:“做你的鬼夢去吧。房行舉那王八羔子,人麵獸心,拱手把七八百萬的好處給你,不抽你筋扒你皮喝幹你的血才怪呢!你掙這點錢填老虎嘴裏,你也活膩了,走著瞧。”丁學海被老婆罵了兩場,可能罵得腦袋退燒,這時覺得這葫蘆瓶買得有點唐突、冒失,越想疑心越重,心裏越不踏實。碰見房行舉、廟久新總覺得這兩人有意躲著他,從他們神態上看鬼鬼祟祟的。

寶誠拍賣公司拍賣會預展,丁學海在展廳裏眼睛看著拍品,盡力用耳朵聽人們的議論,他不需細看這些拍品,因為錢都押在葫蘆瓶上。這裏也有一隻黃地軋道粉彩葫蘆瓶,尺寸大小和他那隻差不多,底款也是乾隆年製,起拍價八十萬。丁學海靠近處用耳聽著,拿葫蘆瓶的人對身邊人說:“這件葫蘆瓶大開門,乾隆本朝無疑,而且它流傳有序。關新楷鑒定過,沒錯。那件是新貨,和這隻沒法比。那隻葫蘆瓶在廣州時請關新楷先生給看過,是隻高仿品。”

丁學海問:“你們說的那隻葫蘆瓶是東方之光拍出的那件吧?”拿葫蘆瓶的人眯縫起眼睛看看他,沒搭言。丁學海自覺沒趣,頭也不回走了。其中一人指著丁學海告訴別人:“就是這個丁學海買走那件葫蘆瓶。”丁學海聽得真切,他連回頭看人家的勇氣都沒有。正巧傅誌憲走過,隻是同丁學海點頭而去,也似乎有意躲著他,丁學海腦袋有些脹痛,渾身不舒服,回到家飯沒吃水沒喝,一頭紮到床上昏昏沉沉睡著啦,一直睡了多半天。

夜裏醒來再也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天亮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還做一夢。兩隻狗熊圍著他,張著血盆大口要吞掉他手裏的葫蘆瓶,嚇得他跑也跑不動,急得他喊救命,兩個狗熊立刻變成兩個人,一個是房行舉,一個是廟久新。兩人對他哈哈大笑,指著他手裏的葫蘆瓶告訴他:那是八百萬元現鈔,他高興,葫蘆瓶突然從他手中脫落,化作鈔票漫天飛舞,他伸手去抓,怎麽也抓不到,一急他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他的脖子、前胸和後背全是汗水。他躺在那裏回想夢中情景,百思不得其解。跟誰說,隻有跟老婆說,管她聽不聽。丁學海把夢講完,老婆瞪他兩眼,氣哼哼地說:“活該你貪財。”過一會兒她告訴他:“他二舅讓你給他去個電話。”這是丁學海的內弟,在深圳開古玩店,兩人來往挺密切。內弟在電話裏說:“姐夫,廣州古玩店盛老板從台灣帶一件黃地軋道粉彩葫蘆瓶,開價六十萬。關新楷、馬祥白特意從北京趕過來,東西拿到深圳看的,我在場。關新楷說,葫蘆瓶是台灣人高仿的,彩料是用天然料和化工料合用。做工不錯,畫得精細。在底足邊上有米粒大的小傷,不細看很難發現。這隻瓶子最多可賣兩三萬。我告訴你姐夫,我聽說這件東西到了北京,你千萬別伸手!”

丁學海手裏拿著話筒一動不動,兩眼直勾勾的,嘴裏叨叨著:“別伸手啊!千萬別伸手啊!”老婆接過話筒,對方掛了電話。丁學海口中念念有詞:“別伸手!千萬別伸手!把手拿回去!嘿嘿嘿……誰伸手啦?”她看著心想:剛才還好好的,接個電話怎麽弄成這樣啦。丁學海糊塗一陣兒,明白一陣兒。糊塗時,胡言亂語,明白時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誰知道他想什麽。晚飯時,老婆特意給他做了兩盤最可口的菜肴,給他多倒些酒,往日每次都是二兩,今天給他四兩多。吃完飯,沒吭一聲便睡下。早晨,老婆燒火做飯,剛點著火,就聽屋裏嗚嗚哭聲,她進屋一看,隻見丁學海一絲不掛,抱住老婆號啕大哭,一邊說:“我伸手啦!錢沒啦!我伸手拉!錢沒啦!”老婆打電話找來丁學海弟弟,兩人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丁學海的老婆拿把菜刀找到房行舉,邊罵邊告訴他說:“丁學海瘋啦,住進精神病醫院,沒住院費,你和廟久新各拿二十萬。你們不拿錢,第一條道,我殺了你和廟久新;第二條道,我死在你們這裏,然後有人把你們倆全家都殺死。”

房行舉領教過她的厲害,惹不起,隻好安慰說:“嫂子別急,我借你二十萬,你寫個欠條。”早有工作人員拿過紙和筆,她接過筆,眼睛一瞪啪的摔在地上,罵道:“寫你奶奶孫子的借條!拿錢!”房行舉趕忙叫來一位工作人員帶著二十萬支票陪著她送到精神病院。廟久新也拿出二十萬元交給了丁學海老婆。

大嘴遊俠講到這裏,邢程插話說:“這麽說,房行舉還很慈善啊!”

馬祥白看著邢程說:“慈善?他哪有什麽慈善可講,他有的是歹毒、蛇蠍之心。聽說是房行舉和廟久新合謀的?”大嘴遊俠接著講下去。

就在關新楷和馬祥白從深圳回來不久,房行舉和廟久新到廣州見到盛老板。開始廟久新也沒看出這葫蘆瓶是高仿的。一問價,對方要十五萬元,廟久新犯疑,說明天再來。第二天廟久新細細地看了半天,特別是底足上米粒大的傷,他看了足足有一刻鍾,抬起頭對盛老板說:“這件器物是新仿的,仿的水平很高,是出自台灣的。”盛老板心裏好笑,關新楷來看這東西,沒到十分鍾就斷定是新仿品,說得明明白白。知道你這個水平,要了六十萬你還真有可能被蒙住。房行舉和盛老板經過一番爭爭講講,三萬元把葫蘆瓶買下來。回到旅館,房行舉對廟久新講,這個瓶子算咱倆人的,我們倆配合好能賣二百多萬元。開始廟久新半信半疑,經過房行舉賺錢經的一番洗腦,他愉快地答應了。

該葫蘆瓶拍出後,房行舉、廟久新每人各分一百萬。餘下的三十多萬給“托兒們”每人兩萬,就連那位隻說一句“你聽廟先生的沒錯”,還得了五千元好處費。大嘴遊俠看著章須說:“你同學雷友生那點事比起這個事還算事嗎?”眾人唏噓不已,氣憤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