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園:第七章 索命古董

第七章 索命古董
第七章 索命古董

 

周淑浩送走客人回辦公室的路上遇見馮馳,她看看馮馳說:“我急著找你呢。”她把公安人員來調查管五的事說一遍。來的公安人員說,估計管五和慕壯一夥人混在一起,叫大家協助監視、了解這些人的動向。

馮馳說:“我知道啦。我建議局領導,不用派人去找,即或去人找,估計一時半會很難找到,我的意見還是從潘家園裏找知情人挖挖線索。”馮馳和周淑浩分手,他來到地攤這裏轉著。喬慶祥的攤位空著人不在。勾富智的攤位物品擺放著,人也不在。馮馳來到楊麗姝的攤位前,蹲下來拿件東西看著,像說給楊麗姝聽又像自言自語:“喬哥幹啥去,沒出攤?勾大哥攤子擺著,不知人哪兒去了?他們是兩天打魚三天曬網,能賺錢嗎?”

楊麗姝笑道:“馮老弟呀,你替人家擔憂啥呢?你看人家吃喝穿戴都上檔次,生活特滋潤。唉,馮老弟,上次你那買石雕的朋友一定是個有錢的主,正兒八經的玩家,現在又有好東西啦,勾富智那天來找我說,有件東西要價二十萬,你知道吧,二十萬不是小數。我問他是什麽物件他沒說,隻是讓我幫他找找下家。你不知道,他們的真貨都不是好道來的,所以,我有買家也不給他聯係,一旦出事丟不起這人。”

“楊姐,我有兩個朋友專買坑貨,隻要保真就行,保證不會出事的。”馮馳誠懇地說。

“那好,一有貨我立馬告訴你。”

這天下午勾富智又來到楊麗姝攤位前,邊看東西邊問:“我跟你說的那事給問過沒有?”

“叫我問什麽啦?你看我這臭記性。”楊麗姝故意這麽說。

勾富智說:“咳,就是找下家的事呀!”

楊麗姝卻說:“我還以為你是說著玩呢!早忘到爪哇國去啦。再說,你得說得具體些,到底是什麽物件,我和人家講,對方好拿個準譜。”勾富智先是朝四周看看,想了想小聲說:“一件銅器和犀角杯,兩件要價三十二個。”勾富智眼睛直盯盯看著楊麗姝,接著說,“一定找個可靠的買家。你可別對其他人說這事。”楊麗姝嘴裏答應,“行啊,你隻管放心吧。”她把這事原原本本告訴馮馳。

“楊姐你不用主動找他說聯係到買家,這些人疑心重,心狠手辣,你千萬提防著他們。我就去問問我的朋友買不買,我給你準信再說。”馮馳把情況報告給局裏,局領導經過研究之後,決定既把文物安全截獲,又不打草驚蛇。指派其他幹警完成這項任務,馮馳就不直接參加這次行動。馮馳告訴楊麗姝,他的朋友因商務活動去國外,什麽時間回來不一定。馮馳和楊麗姝說著話,向她打聽喬慶祥哪裏去啦?楊麗姝一概不知。馮馳說:“我找他有事,這人也不留個準信。”馮馳顯得很著急的樣子。這時,勾富智夾個布袋從此處經過,楊麗姝問他:“你看見喬慶祥嗎?他叫人家給他辦事,他倒沒影啦。”

勾富智看看楊麗姝一笑說:“他明天晚上到北京,到時候叫他給你打電話吧。”勾富智一定有急事,沒站腳邁著大步子走過去。馮馳心想,不知發生什麽事,勾富智沒了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倒顯得神情凝重。第三天喬慶祥很晚才出攤,而且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馮馳走到喬慶祥身邊,隻見他低著頭在想著什麽。聽到馮馳叫他,才抬頭皮笑肉不笑地答應著。

“喬哥,這幾天到哪去啦?你托我辦的事,給你辦妥啦。”馮馳看著喬慶祥說。

“兄弟,怨我呀,忘了告訴你,不用啦。慕大在朝陽區買了一套四室的樓房,我們都搬到那去住,再不用租房啦。”

“好啊,以後我也上你那裏住幾天。”

喬慶祥聽馮馳這麽一說,麵露難色說:“慕大放話,誰也不許帶外人來住,哥哥我是無能為力呀!”

馮馳笑道:“喬哥當真啦,你想我怎能去找那個麻煩呢?你這回又出去好幾天,忙啥去啦?”

“喇嘛叫我去把東西帶回來。我到了那裏,他又臨時改主意,找人騎摩托車把東西送出陝西界。我們坐公交車出陝西,在匯合地方由我把東西帶回北京。結果在陝西境內東西被搶。”

“什麽寶貝,這麽費心思?”

喬慶祥壓低聲音說:“一件銅器和一件犀角杯,價值三十多萬。萬幸的是沒傷人。”

馮馳心想:僥幸不了幾天,早一天晚一天都會受到嚴懲的。

“喇嘛這人你看他五大三粗的,那心眼兒穿不進針去,特別細,結果是細心不如粗心,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們坐公交車一路太平,啥事沒有。認為摩托車安全,結果出事啦。”馮馳暗中笑喬慶祥的幼稚,東西沒在公交車上,公交車自然沒事。喬慶祥接著講道,“勾富智滿心歡喜地聯係賣這些東西,真他媽的煮熟的鴨子飛啦。喇嘛十分惱火,東西無所謂,怕的是公安人員私下裏做了手腳。這不從河南把張相合找回來,讓他回陝西把這事弄明白,到底是什麽人幹的。張相合今晚到京,和喇嘛匯合,去陝西出事地點弄清真相。”

馮馳看看喬慶祥問:“喬哥,依你之見這事到底誰幹的?”

“明擺著是黑吃黑,搶劫遇上打扛的,要我說啞巴虧吃進肚子裏算啦。你想啊,公安還用得著搶嗎?一身皮,槍一亮,乖乖給人家吧。再說了,要是公安幹的,還能讓你人跑掉嗎?那還不刨根問底查你個祖宗八代呀!”喬慶祥很自信自己的分析判斷。

“喬哥看問題很準,說得有道理。”馮馳附合道。他在潘家園轉了好一陣子,又回到楊麗姝這裏,告訴她,說朋友給他來電話,一周內回到北京,要他還留心給買買新出坑的高檔貨,錢款沒問題。

楊麗姝笑道:“勾富智用電話告訴我暫時不要找買家,貨一時半會兒到不了,以後再說吧。”馮馳心中好笑:這兩件東西再別指望啦。喬慶祥這天午後把兩件器物是誰安排帶出陝西,在哪裏被搶,一五一十對她講述一遍,比給馮馳說得詳細,就連被搶的人騎什麽牌子摩托車,挨打沒有,都學得有鼻子有眼兒的,並為自己沒挨上這暴事,慶幸不已。

午後要收攤時,申林的愛人魏雲珍來找楊麗姝,說起申林精神不正常的事情,邊說邊哭,十分傷心,楊麗姝勸慰她要冷靜,還有吃奶孩子,想辦法好好勸勸他,多體貼他,使他鼓起生活的勇氣。

楊麗姝說:“前兩天我還說他,搞古董買賣,打眼賠錢是在所難免,有得有失,有賠有賺,誰都難料,千萬不能鑽牛角尖、走死胡同。”

說起申林,三十八九歲,與前妻離婚和二十六七歲的魏雲珍結合不到兩年,有了一個女兒。他人挺聰明,悟性也很好,很有經營頭腦,買賣做得很紅火。開始經營郵幣卡,後來又搞起各種電話卡,經營範圍不斷擴大,包括瓷器、銅器、玉器等古玩藝術品。手頭積蓄六七十萬,在當時來說就算有錢的商戶。有一次,他去旅館看朋友,遇見一個外地農村人拿出一隻造型奇特,顏色少見的瓷瓶問他買不買?申林把瓶子拿在手裏,左看右看,實際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做做樣子,他對這隻瓷器也是一知半解,何況這種單色釉的東西他幾乎沒見過。但他對這件瓷器一見就格外心儀,喜歡得很,問人家要多少錢?賣主要價六百元,他說一百八十元。賣主既無奈又不情願地說了句太便宜啦,你給加點吧!申林伸出兩個手指,給湊個整數兩百元。賣主緊鎖眉頭說:“賣給你吧,要不然晚上住店的錢都沒有。”他回到家把這件器物隨手放在桌子上沒當回事。有一次,家裏來位買電話卡的老者,買完貨和魏雲珍聊著,看見這個瓷瓶十分喜愛,問他這件器物轉手吧?魏雲珍隨口問一句給多少錢?老者脫口而出二千元。申林不在家,她做不了主,所以買賣沒成。晚上申林剛回到家,魏雲珍喜滋滋說起老者要買瓷瓶的事,他拿起瓷瓶還是雲裏霧裏,他覺得老者主動給兩千元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第二天,申林把瓶子帶到市場上找兩個哥們瞧瞧,都說是老物件,具體到什麽朝代說不清。正趕上大嘴遊俠來這裏,申林又讓大嘴遊俠給看看,大嘴遊俠也認為是老物件,他說是茶葉末釉,是哪個朝代的他也叫不準。

大嘴遊俠說:“我領你去關新楷那裏,我和他臉熟,他一看一個準。”來到關新楷這兒,他接過東西細看看,十分高興地說:“好玩意,這是乾隆朝的官窯器,帶底款,這東西全名叫茶葉末釉綏帶耳葫蘆瓶。”申林笑得合不攏嘴,谘詢現在市場價,沒等關新楷說話,大嘴遊俠搶著說,掉不下二十萬吧,問道:“關老弟我說的貼譜吧?”關新楷告訴他,這是市場上走,如果從拍賣行裏走價還要高。把個申林樂得差點跳起來。回到家裏申林一講,夫妻笑到天快亮還沒睡。申林無意中淘到一件寶貝。李大喇嘛找到申林出十八萬要買這隻葫蘆瓶,申林不賣。把個大喇嘛氣得火冒三丈。後來被深圳收藏家焦越花三十二萬元買走。整個潘家園市場都知道申林淘寶發財,人們羨慕的眼光看著申林,特別是大家叫他申老板時,那種發自心底裏的得意、自豪感爽遍全身,就連走路都是輕飄飄的,他經常出入旅館、飯店,如約來這看貨論價,忙得不亦樂乎。

大約過了多半年,一天申林又到旅館去看貨,出來時,一位三十五、六歲的農村婦女問他買不買好東西?申林問,你有什麽好東西?這個農村婦女小聲說:“你跟我來,咱們進屋說話。”申林遲疑一下還是跟隨這個農村婦女走進對麵地下室改建的小旅館。迎麵撲來一股潮氣,腥酸味刺鼻,申林用手捂著嘴和鼻子,左轉右拐,七轉八拐來到女人住的房間。地下室燈光昏暗,頂棚上那一排排通風管子如同一條條蟒蛇纏繞著,應急燈就像那巨蟒的兩隻眼睛,發出兩道慘白的光束,令人毛骨悚然。女人打開門,讓申林靠著床邊坐下。女人倒是十分熱情,又要倒水,又要點煙,申林謝過,用疑慮的目光打量著女人,觀察著屋裏的狀況,問道:“把東西拿出來我看看吧。”

女人說:“老板別急,咱們說說話,溝通溝通感情,互相了解才能增加信任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不像別人賣假貨,一手錢一手貨,完事無影無蹤,騙完錢人沒啦。我可不是,長期做買賣,別把路堵死,真能遇上個有錢老板也不容易,老板還得懂行識貨,今後有好東西先拿給你瞧瞧,相中你就留下,相不中我再另尋買主。”申林不願聽女人嘮嘮叨叨,又問貨在哪?叫她拿出來看看,女人笑笑,十分沉著老練,說:“咳!老板你忙的是啥啊?你遇上我今後就發大財吧。”

女人不客氣地問他:“老板,你知道宋代五大名窯嗎?”

申林自打無意中得到茶葉末葫蘆瓶以後,買了不少書,特別是宋元明清方麵有關瓷器的他看了十幾本,不說胸有成竹,麵上難不住。沒等申林說話,女人接著說起來,“老板你肯定懂,但真東西你能看見幾個?很多人買宋代五大名窯瓷器為什麽都打眼呢?他們不懂得要領,不得真傳。專家們靠什麽?還不是靠實物。完整器物有幾件呀!再者說啦,我有能輕易拿出來嗎?看啥?第一步先看瓷片。你沒見到那些高級專家把汝窯、官窯的一些瓷片用金銀鑲上掛在脖子上,拴在腰帶上,有的把那些寶貝瓷片鑲在木框裏掛在牆上。”申林一聽有道理,覺得女人說的都是實話,臉上露出喜色說:“大妹子,你做古玩生意多長時間啦?”

女人歎口氣說:“長倒不長,要不是生活所累,女人東跑西顛的多難哪。一大家人,老的要撫養,小的要讀書,吃穿哪點都用錢,沒法子。幹這玩意還得講信譽,可不能砂鍋子搗蒜–一錘子買賣。這些年高官、大款我見得多啦,買我的東西再見著我高興得不得了,經常給我打電話要東西,你想想,真東西有多少?做這行買賣的人多,狼多肉少,可不好辦呢?大哥,我一看你就有福相財運,是個大款。”要是十分鍾前這個女人說這話,申林肯定心煩,很是討厭,可現在是迥然不同,覺得女人的話說得中肯,很有眼光,也會辦事,和這種人打交道一定能買到又真又高檔的好貨。

他又問:“大妹子家住哪裏?”女人告訴他,家原來住在三門峽,移民時她家沒隨整體搬遷,投奔陝西親屬那裏落戶。申林和女人聊得十分投緣。女人告訴申林,別輕易買東西,假的太多一定要當心,這要是買了假東西,不單是白扔錢,心裏堵得慌,死的心都有。咱們之間做買賣可要講道德、憑良心。

女人說:“買賣場上無父子。單單咱兄妹倆說不行,每一步都辦得踏踏實實的,一點毛病不犯。”

女人很神秘的樣子,壓低聲音說:“我家有一件官窯貫耳瓶,是典型宋代瓷器。前四五年出土的。這個墓裏還出土一些碎官窯瓷片,這些碎片和這件完整器釉色一模一樣。本來不想出售這件東西,父母親年齡太大,看病花了不少錢,兩個孩子考上大學,隻好忍痛割愛吧。我雖賣這件寶貝,可得好好選選買主,日後我想這個物件寶貝能來看看,兩家當成親屬走動。”

女人又哩唆半天,才道出交易辦法。第一步,女賣主把一片官窯瓷片交給申林,她說隨便你找人鑒定。第二步,如果瓷片是真的,她把官窯瓶帶過來咱們雙方各找人鑒定沒問題,一手錢一手貨就算成交。申林點頭表示同意。這個女人臉朝牆,背對申林,解開褲腰帶,一隻手伸進去,從內褲的兜裏掏出個小包包,從包裏拿出瓷片遞給申林,申林接過來瓷片還熱乎乎的,女人說:“大哥,買賣成了你把瓷片還給我。為什麽呢?這塊瓷片現在少說值個萬八千塊。別看我這麽說,錢不算事,關鍵是感情,為什麽這樣說呢?你想呀,瓶子賣給你啦,我心裏啥滋味,我很想念它,留下這塊瓷片,看著它就等於看著那個瓶子,也是自我安慰吧。大哥,你不要以為我小氣,我說的在理吧。”申林心裏暗笑:女人嘛,就是婆婆媽媽的。他滿口答應,兩個人互相留了電話,約定時間,買賣開始運作。

申林和農村女人又在琉璃廠見麵,這是第二次相會。這次雙方才互相報了姓氏,女人姓王叫王柳葉,申林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她。她稱他申大哥,他叫她王大妹子。申林仔細打量這個女人,她個子不高,長得敦敦實實,很健壯,冷眼看有些臃腫。她的皮膚白裏透粉,嘴很大,牙齒排列整齊,簡直像用白色和田玉雕刻而成的。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眼神透著深沉、陰毒。

王柳葉對申林說:“我訪過啦,這裏最權威的鑒定機構就是嘉業鑒定中心,我請那個姓崔的給鑒定一下。”兩個人走進嘉業鑒定中心辦公室,正是崔曲先生接待的。崔先生用放大鏡認真地仔細地反複看了幾遍,說:“這個瓷片是官窯的,宋代的特征都對,沒有說道,大開門。”王柳葉交了鑒定費。兩人又逛了幾家店鋪,來到大街上,王柳葉把瓷片又交給申林說:“申大哥,你願意找誰鑒定都行,我不陪你去了,信得著你,鑒定完的結果告訴我就行。”兩人就此分手。

申林回到潘家園,因為自己的攤位求別人代管呢,他能不著急嗎?他回到攤位坐下來,還想著找誰給鑒定瓷片的事。正在他低頭琢磨著,魯大嘴人沒到近前聲先傳過來,“申老弟,怎麽半天隻見攤不見人呢?”

“來吧!魯大哥。小弟正想請教你給看看這塊瓷片是真是假?”申林抬起頭對他說。

“還是老弟看得起大哥,雞毛蒜皮還可以,上檔次的可就不敢說啦。”別看大嘴遊俠平時好扯閑篇兒,遇上正事那是不含糊。申林把瓷片遞過來,魯大嘴認真地看著,問道:“兄弟,你這玩意從哪裏淘換到的?”申林隻告訴他是朋友拿過找人看看真假。魯大嘴很認真,把握十足地說:“東西是好玩意,肯定是老的,是哪個朝代的東西,我也難吃準,就宋朝來說吧,還有南北之分呢!這裏學問深著呢,咱別胡咧咧,還是請關新楷看看吧。”

申林說:“我和人家沒啥交情,怎麽好意思開口求人家呢?”

魯大嘴哈哈大笑道:“嗨!關新楷那人年輕,絲毫沒有架子,不僅看得準,解釋得也明白。”兩人來到關新楷這裏,他拿起瓷片看看立馬判定北宋官窯瓷片,為了把握起見,他又在儀器上反複看了幾遍,又通過其他手段進行鑒定,確定無疑。關新楷把北宋官窯的釉色、胎質、開片說得清楚明白。

關新楷特意提醒兩人說:“宋官窯瓷片很漂亮,也很珍貴。我看過幾片,聽說有人用真瓷片做幌子,賣假瓷器,一定要當心。”說者認真,聽者無意。此時的申林心中裝的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隻有激動和興奮,申林回來後立即給王柳葉打電話,告訴她瓷片找人看過,沒問題,把官窯貫耳瓶帶過來吧。申林急切盼著見到東西,而那邊的王柳葉隻說等幾天。申林有時一天給王柳葉打六七個電話,王柳葉就是一再推脫要他等等,家裏有事,晚幾天送過來。急得申林吃不香睡不安,心急火燎似的,一氣之下,申林兩三天不給她去電話。嘿,怪吧,這天王柳葉突然來電話告訴申林東西帶來了,要申林過去找人鑒定,要求申林把錢如數準備好,一旦鑒定沒問題,一手錢一手貨成交。申林早作好準備,把錢存入銀行,隻要買賣成交把存折給對方即可。申林、王柳葉兄妹兩來到嘉業鑒定中心,把宋代官窯貫耳瓶放到崔曲麵前,他看了很是驚奇,滿麵喜色,兩眼放光,嘴裏不住地誇獎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看宋朝那時做出的器物真是漂亮,難怪人們這樣追捧它,收藏它。”接著催曲從釉色、質地、器形講到它的美感藝術性及對後世的影響,聽得人們目瞪口呆。

申林問:“崔先生能開個鑒定證書吧?”

旁邊一位女工作人員說,“這麽好的東西,大開門,還開什麽鑒定證書?你願開也可以,一份鑒定證書一萬五千元。”

王柳葉問:“申大哥,你帶這些現金了嗎?你要有,先付錢開個鑒定證書心理更踏實。費用咱們一人一半吧。”

那個女的眼睛瞪了申林一下,不屑一顧地說:“鑒定證書要七個工作日以後來取。”她把臉轉向崔曲說,“這麽好的東西,一眼貨,大開門要證書幹什麽?有病,發燒。”崔曲笑笑沒表態。

王柳葉以商量的口氣說:“申大哥,東西沒一點問題,你還得找人鑒定呢,依你找的那個人鑒定為準,說對咱就成交!說東西不對,咱就輕輕放下,咱們還是朋友。”申林一聽有道理,心想還是找關新楷給鑒定鑒定。證書沒做,直奔關新楷來。到這裏一看關新楷不在,有人告訴申林,他昨晚去上海參加文物評估會,最快一周以後回來,申林腦袋有點冒汗啦,心裏打鼓,一時拿不定主意,站在那裏煙不出火不進呆立著。

王柳葉高聲音說:“申大哥!我的好大哥!能不能找找別人給鑒定?”申林緩過神來猶猶豫豫地說了句我找誰呢?王柳葉提示他:“想想在北京城有名的鑒定專家。”申林想找石先生,有人告訴他關先生就是陪石先生和齊先生一起去的。申林似乎清醒一些了,看著王柳葉說道:“那就等關先生回來再說吧!”王柳葉笑了,滿臉粉紅色,兩條細長細長的眼睛泛著黑黑的亮光,就像那兩把利劍刺進申林的神經中樞:“申大哥,你是明白人。如果我不急等著用錢,別說十天八天,半年一載也行。再說,這麽貴重的東西在外麵這要有個閃失,出了事怎麽辦呀?我也是看中申大哥人好,沒有邪魔外道,我才敢拿出來。申大哥你也要為妹子我想想,一個女人家帶著這麽貴重的東西風險多大呢,擔驚受怕得多難哪。”王柳葉的語聲有些顫顫啦,帶著哭韻,隻不過那兩條細長細長的眼睛依舊泛著亮光,王柳葉語音一落,不知從哪冒出個愣頭青說了一句,找廟久新給看看吧,這人在京城看古董也是一號。申林聽了沒接茬,他根本沒想找苗久新給鑒定。

王柳葉一聽特高興,說:“我聽說過廟先生這個人不簡單,看古玩有兩下子,找他鑒定也行,申大哥你看行不?”申林矜持著沒加可否。她看著申林說:“申大哥,你看他人不行呢,還是差錢?要是差錢,這費用算我的。這廟先生人你信不過也沒關係,他講得對咱聽,他講得不對咱不信,咱們去一趟見識見識,不成就算沒去吧。大哥,你個男子漢大丈夫,看事,決斷個事比我這女人強多少倍嘛!”此時的申林不知哪根神經被觸動,聽著王柳葉的話心中不免有些哀憐、自責,覺得自己這個堂堂五尺男兒是夠唯唯諾諾、優柔寡斷。心裏更不是滋味的是,人家一個女人在外容易嗎?為了生活,為了養家活糊口,容易嗎?再說,人家雖是女人,辦事很大方,處處也為對方著想。過去遇上那麽多賣貨的很少有這樣明事理的。他又想想廟久新,是行內認可有水平的古玩鑒定專家,但在社會上反映他人品不好,口碑不好。細一想我和他平時沒有往來,更沒有利害關係,應該不會耍花招、使壞,把假的說成真的。申林想到這裏頓時感到釋然,看著王柳葉懇切地說:“大妹子咱們就去廟先生那裏鑒定。”

到了廟久新的辦公室,他正忙著,一聽申林說鑒定器物,立刻放下手中活兒,熱情地和申林聊起來,問長問短,既隨和又實在。把申林以前對廟久新的不良印象一掃而光。廟久新接過瓷瓶反反複複地認真看著,用手電筒照,用儀器看,足足半個多小時,他才把器物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擦了擦額頭,很激動地問:“這件東西是誰的?”當聽到是王柳葉的,廟久新梳理著頭頂稀疏的頭發,掩飾不住內心興奮地說:“這是一件地道北京官窯貫耳瓷瓶,難得一見的寶貝。評級的話,閉著眼睛也得定國家一級文物。”廟久新用熱誠期待的眼神看著申林接著說,“為什麽說他是宋代的呢?你看它造型,工藝現在仿得出來嗎!你看看器物裏外均施滿釉,釉層肥厚,釉色呈粉青色,釉麵開黃褐色紋片,均勻而疏朗,釉質特別溫潤光潔。它的胎色呈淺灰色。它這種圈是用的平切法,斷麵齊平,露胎處塗一層褐色保胎汁。哎呀!我搞一輩子古玩鑒定,沒遇上兩件這樣珍貴寶貝,我看和故宮的那幾件宋代官窯器物比起來,這個物件毫不遜色,這件東西太好啦。”廟久新雙手捧著瓷瓶做了個拜佛動作,把瓷瓶放下,餘興未盡地問他倆還有什麽疑問嗎?不等申林他們說話,廟久新又說:“我可以用我的腦袋擔保,這件東西即不可遇又不可求,搞收藏的人一輩子能有這樣一兩件器物就足以稱得上收藏家,而且是一個大收藏家。國內外有些大收藏家未必有這樣的寶貝。他錢再多,哪裏見得到吧!有錢,有錢就能買得到嗎?古玩這東西是有靈性的,它結緣真情人。”這時從裏屋出來四五個西裝革履的人圍著這件器物看,指指點點,唏噓不已。幾個人進到裏間屋,不一會兒出來一個女的在廟久新耳邊小聲說,他們請您進去說話。廟久新和申、王二人表示不好意思,轉身進到裏間屋,屋門沒關嚴。開始,申林沒聽到什麽,王柳葉看看裏間屋,神情視乎有些緊張,她看著申林說:“大哥,你看這安全嗎?我們趕緊走吧。那幾個人神神秘秘的,誰知道他們是好人還是歹人?”

申林坦然一笑,說:“人家這裏也是個單位,你放心好了,沒事的。”此時,屋裏的聲音由小漸大,顯然還是壓低聲音說話,屋裏傳出說話聲,一句半句聽得清,什麽“我多給錢……”“不是賣主說了算嗎?人家賣給誰那是人家的自由……”這時聽廟久新講:“我可以問問,或者人家願意留下電話以後聯係。”申林明白,剛才那幾個人也看中這件東西,想通過廟久新買下來,他想到這兒還真有幾分緊張。廟久新出來把身後的門關得嚴實,一臉的嚴肅,小聲說:“那幾位看中這東西,說什麽要出高價買下,在我這兒不許這樣做,過三天五日,人家不成交可以去談,人家是來鑒定的。如果二位托我給賣掉這好辦,我也能給搭搭橋,接接頭,至於價錢你們自己談去,成與不成和我毫無關係。”

王柳葉說:“廟先生,謝謝你想得周全,這不認不識的辦事提心吊膽的,以後這東西真要出手,沒有您的參與我可不直接和他們做生意。”王柳葉想了想問道:“廟先生,鑒定費多少錢?”

廟久新笑笑說:“最低一萬五千元。”王柳葉從衣兜裏掏出四百元,申林隻有兩百元現金。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尷尬。

申林難為情地說:“廟先生您派個人跟我去銀行取錢吧。”

“這點錢不算啥,朋友吃頓飯萬兒八千的,我有幸能看到這樣的重器,今生足矣!比你們給我錢高興。算了吧,錢不要提了,二位能把手機號留下嗎?”王柳葉連說幾個好,他們和廟先生互相留下聯係電話,廟先生破例把二位送出門口。

申林和王柳葉二人找了一處茶肆,坐下來商議價錢。爭來講去的一百一十萬成交。

王柳葉說:“申大哥,我這件東西賣給你,至少便宜百八十萬的,雖說我吃這麽大虧,可我心裏踏實。”

申林說:“大妹子,我的存款折子上是一百零四萬,我欠你六萬,也就是個月內打給你。”王柳葉沒說話,先是滿臉陰雲,刹那間又滿臉堆笑,綻出一片淺紅色,假笑地說:“哎,好吧!既然是哥妹情誼,還差這點錢,一個月我打電話找你。”兩個人來到銀行很快辦完手續。

王柳葉說:“申大哥,祝你財運亨通,成為億萬富翁,小妹有求於你,可不能不認噢!”

申林笑道:“有緣人終究因緣結緣,我相信萬事萬物都有一個定數,那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緣入天堂地府都能會麵。”兩個人真有些難舍難分。不過王柳葉的臉如同一枝巨型永不凋謝的淺紅色花朵,隻是那兩條又細又長的眼睛閃著黑亮,透著得意和喜悅。

申林回到家裏,一直沉浸在無比亢奮喜悅之中。他向愛人魏雲珍講述著這隻宋代官窯貫耳瓶,這可是少有的珍稀寶貝。午飯時他端著飯碗坐在貫耳瓶前邊吃邊看。看得太投入,竟忘了吃飯,筷子掉在地上一根,渾然不知,要不是魏雲珍提醒吃完飯再看,飯碗都得掉在地上。整個下午申林哪都沒去,一直坐在瓶子麵前看著,仿佛永遠也看不夠似的。晚上他無心睡覺,一直坐在寶貝麵前沒有絲毫困意,似乎後半輩子不睡覺都用來看這瓶子也沒問題。魏雲珍從見到這隻貫耳瓶,又聽了申林的描述,雖然麵帶微笑,但是內心深處喜歡不起來,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特別是她聽說是崔曲和廟久新鑒定的,她這種不安的意識加重,仿佛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吃完晚飯和孩子睡下。一覺醒來,她見申林還坐在那裏看著瓶子。

“你坐在那裏累不累啊?把那寶貝拿來放在你的被子裏,你摟著睡覺吧。”第二天申林雖然眼圈有些黑,但人特精神,樂得合不攏嘴。潘家園市場的人們又好奇又納悶兒,有人猜測,申林吃了喜鵲肉兒,你看他那臉上蕩漾著永不消失的笑容。隻有勾富智嘴一咧心中罵道:小子,有你難受的時候。

沒過幾天,潘家園傳開啦,申林淘到寶貝啦!申林挖到金馬駒啦!準確的消息是申林買了一件宋代官窯貫耳瓶,花了一百零四萬元。這可夠轟動的,人們奔走相告,消息不脛而走。有買家和申林主動聯係,提出如果是宋代官窯貫耳瓶,品相完好,願出一百八十萬元。申林領人回家看貨,來人看看沒說什麽就走啦。上海一位收藏家特地為這件器物找到申林,他把客人領到家裏,客人見到以後搖搖頭轉身而走。香港一位著名的收藏家找到申林要買這件貫耳瓶,事先許諾說:“東西開門,沒有太大毛病,我給你兩百八十萬。”這人對官窯貫耳瓶仔細看看問:“申先生,你這件東西有人給你鑒定過嗎?你請誰給你看的。”申林告訴人家:“嘉業鑒定中心崔先生和廟先生他們二人給鑒定的。”香港收藏家笑笑,隻說句,“我不要這樣東西。”

申林內心很鬱悶,每次都是先喜後憂,一看到東西就吹了,莫非……他不敢往下想。他打聽關新楷回來,趕忙拿上瓷瓶去找他。他兩手哆嗦著將瓷瓶放到人家麵前說:“關先生,請您給鑒定鑒定。”馬祥白、刑程、馬子業湊過來一起看這件東西。

“申老兄,這是花一百多萬買的那寶貝?”此時的申林聽刑程這麽問,心差點沒從胸口跳出來,多虧骨頭結實。他結結巴巴嗯了一聲。

關新楷隻顧看著器物沒注意到申林的情緒,說:“仿得不錯,還真是高手仿的。”他隻顧說話,這邊的申林一聽差點暈過去,要不是邢程眼尖手快扶住他,非重重地摔在地上,把關新楷也嚇得挺緊張,想過來安慰安慰他。邢程給他捶背揉胸,半個小時才算清醒平穩,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欲喊無聲,欲哭無淚,臉色慘白,兩隻手涼涼的,脖子發硬。關新楷問他去醫院看看醫生吧。申林搖著頭,勉強說句一會兒就好啦。給他愛人打電話,很快魏雲珍來把他接回家。

“這個事兒申林還蒙在鼓裏。聽黃小嘴講,是李大喇嘛和崔曲、廟久新合夥騙申林的一場惡搞,申林鑽套,一百多萬白扔。”

馬祥白接邢程的話音說道:“申林這人看表麵挺開朗、大度,實際心胸狹隘,搞古玩就是有得有失,能得不能失那怎麽行呢?加上他剛愎自用,自以為是,難免跌跤,這次對他打擊很重,很難說他能不能挺得住。”

申林回到家裏拉著魏雲珍的手失聲痛哭,邊哭邊斷斷續續講述,怎樣遇見這個叫王柳葉的女人,怎樣找人鑒定,花一百零四萬買下所謂宋朝官窯貫耳瓶的過程。

“你別著急上火,身體是大事,錢是身外之物,有去有回,有賠有賺,今天丟明日興許撿回來,有人就有一切。那一百多萬隻當沒有它,隻當吃了喝了,咱們以後去賺它兩百萬、三百萬。放寬心吧,往長遠處想。”經過魏雲珍一番開導,申林的情緒好了許多,過一天又出攤賣貨。事情巧極了,正趕上史琨從南方帶回六件東西,全是真品,一下子賺幾十萬,申林來辦事情沒辦,卻全神貫注看著六件器物,又羨慕、眼氣,又怨恨起自己。就是這次精神刺激,他每天少言寡語,二目無光,呆坐在那裏,嘴裏不時叨叨咕咕。魏雲珍多次勸慰他,經常讓他抱抱女兒,逗他開心,倍加體貼,每頓飯給他做最愛吃的菜,申林漸漸好起來。

魯大嘴從外地回來,聽說申林被騙,特意來看望他。他把前後經過講一遍。魯大嘴聽了之後,聯係外麵傳聞,他說:“這個事八九不離十是李大喇嘛、崔曲、廟久新合謀坑害你,起因可能是你那個茶葉末釉葫蘆瓶沒有賣給他們,就下套坑害你。就看一個月後那個王柳葉來不來電話要錢,真要來要錢,報警,由公安部門調查解決。”

“魯大哥,我看那個王柳葉不會來要這幾萬塊,人家明白,大便宜得到,還在乎這點錢,那些人精得很,絕不會幹這種自投羅網的傻事。”魯大嘴聽了魏雲珍的話說:“等著吧,過個十天半個月見分曉啊。老弟,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來日方長顯身手,哈哈。”

一個月過去,王柳葉沒有來電話,又半個月過去,王柳葉仍然沒有來電話。申林徹底絕望啦。他見到魯大嘴說:“魯大哥,真讓雲珍說中啦,這個王柳葉肯定不會來電話的,我給她多次打電話已經停機,今天打這個電話又說是空號,這下完了!”申林神情十分沮喪。

魯大嘴說:“我很佩服雲珍,別看人家是女人,看得開想得遠,不怕挫折,對你不僅隻字怨言沒有,而且連心疼錢的表情絲毫看不出,這是多麽賢惠,多麽明事理的好愛人。你申老弟,趕快把自己解脫出來,好好打理生意,可不能讓弟妹來出攤,孩子在家哭鬧容易上火。我和這些哥們聯係聯係,大家幫扶你一下,難關就會度過去。”魯大嘴帶頭給申林一萬元,章須給他一幅畫,刑程給他一副字,關新楷、馬祥白、楊麗姝援手相幫。申林夫婦感激涕零,這是潘家園市場感人的一幕。潘家園市場領導給以高度重視,向有關部門具體反應事情經過。

申林自己也去討說法,他先來到嘉業鑒定中心找崔曲講理。崔曲避而不見,工作人員借口崔先生不在,不由分說把他轟出來。他一氣之下跑去找廟久新評理。廟久新出麵接待他。廟久新耐住性子聽完申林帶有揭發、譴責性的一席話,問:“我看過你的東西嗎?有什麽證據?打官司講的是證據啊。”

申林說:“我和王柳葉帶著器物來的。”

廟久新問:“你把那個王柳葉請來做證人,我就服了你,去吧,把她找來!再說,我看過的是真貨,那是宋代的開門珍品,誰知道你搞的什麽陰謀,還是陽謀,保不準是詭計,調了包,又來我這兒玩無賴遊戲,訛詐嗎?拿別人當小孩來嚇唬,你放聰明點。”

結果申林去找崔曲、廟久新不僅什麽事沒解決,反而碰得鼻青臉腫,垂頭喪氣地回來,越想越氣,連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飯也吃不下,精神恍惚,癡癡呆呆的。愛人領他去醫院看醫生,做心理疏導,每天定量用安眠藥,效果不明顯,開始他抱著女兒一邊哭一邊自言自語:“孩子,我不是個好爸爸,我怎麽這樣窩囊?你有我這個無用的爸爸,能讓你吃好、穿好、念書、上大學嗎?爸爸對不住你呀孩子!”說著淚流滿麵。魏雲珍去市場打理生意,他自己在家拿著他們的結婚照看呀看,看著看著淚水奪眶而出,嘴裏說:“雲珍,我不配做你的丈夫,我無能,是白癡,把咱倆掙的血汗錢全毀掉,你嘴不說心裏痛,我知道,你為我吃苦受累,擔驚受怕,我把家當敗壞沒了,你不怨恨我,還寬慰我,我真該死!雲珍,下輩子千萬別找我這樣的男人。這輩子我欠你的太多,下輩子還你吧。”他邊說邊哭,發出嗚嗚的聲音。夜裏,雲珍睡著了,他摸著她的頭發,她的臉,抓著她的手,淚水流淌在枕頭上。他心裏是那樣酸楚,自責著輕聲說:“雲珍,我對不住你呀!我愚蠢,我混蛋!我對你承諾過,一輩子叫你幸福、快樂,我卻給你帶來麻煩和痛苦,叫你擔心和不安,我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

這時,他愛人雲珍翻身說句不清不楚的夢話。他看妻子略顯紅潤而姣好的臉龐,說:“對,雲珍你狠狠地罵我吧!你罵得越凶,我心裏越好受些,你打我一頓吧,我心裏更舒服些。”他想著自己追求雲珍的時候,她根本不同意嫁給自己,自己厚著臉皮一次又一次和她接觸,獻殷勤,和她談心,千方百計討得她歡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雲珍被自己真誠所打動,才答應嫁給自己。他這時希望雲珍痛恨自己,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用惡毒的語言罵他,用最鋒利的刀紮他,甚至提出離婚……他想到這裏,雲珍突然伸出手翻身摟住他的脖子,他也一下摟住雲珍又哭起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迷迷糊糊睡著啦。他和魏雲珍一起在一處花香柳綠、鳥語蟬鳴的仙境。魏雲珍打扮得花枝招展,如同仙子一般美麗動人。正在他看得入迷,心曠神怡的時候,從天上下來一個男子,他努力去看,隱隱約約的看不清,仿佛是古時候的潘安,又像哪位電影演員,抱起魏雲珍朝天空飛去,這下急壞了申林,他用盡全身力氣跳起來一把將魏雲珍的腿抓牢,他拚出全身力氣往下拽,他還邊哭邊喊著,放下她!放下她!這是我的魏雲珍!他被魏雲珍推醒,原來他在夢裏,怕失去雲珍,急得又哭又喊,吵醒雲珍。這一夜,申林除了做個夢,幾乎是一夜未眠。早晨起床,他兩眼紅紅的,雲珍特意給他做了一碗最愛吃的炸醬麵,她自己吃些剩飯菜。把家裏安頓好,她急忙趕往潘家園市場。申林在家裏站不穩,坐不安。雲珍走時叮囑他上午好好睡覺,午間她回來做飯,下午一同去市場轉轉,散散心。

魏雲珍早晨來潘家園,向楊麗姝、魯大嘴、章須等人講起申林的情況,請大家多勸勸他。申林躺在床上眼皮硬邦邦的就是睡不著,幹脆起來在屋裏走走。他洗洗臉,把屋子衛生搞搞,他走進裝滿貨物的屋子,心裏一下子緊縮起來,那件“阿睹物”,使他的夢破碎,使他精神幾乎崩潰。他想起來,雲珍征求他同意把它送到別處去啦。他回到臥室,他穿過的一件羊絨衫映入他眼裏,不看則已,一看抑製不住哭起來。

一次去西單商場,魏雲珍見申林摸著這件衣服,當時他們錢不足買這件衣服,雲珍對他說抽時間來給他買。他表示太貴,買賣處處用錢,算啦,以後條件好再說。沒過幾天申林從潘家園回來一進家門,雲珍把他拉到臥室要他試穿這件羊絨衫,特合身,人靠衣服馬靠鞍,申林高興地抱住雲珍親了一口。兩人大笑起來。夫妻間這種事算不了什麽大事,可是他用手撫摸著這件羊絨衫,嘴裏叨咕著:“雲珍,我對不住你,我,我真混,我這個敗家子兒,把你們母女害苦了。”他想起雲珍特喜歡楊姐穿的那件意大利進口的皮大衣,雲珍試穿一回,特合身,人也顯得更漂亮、更有氣質。雲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羨慕得不得了。“幾千塊錢,我為什麽不給她買一件呢?我還配當她的丈夫嗎,我不是個東西……”他罵自己,他恨自己。一P股坐在床上哭出聲來。越想越傷心,甚至覺得自己沒有顏麵活在世上,不如死了好。他長歎一聲,看著三口人的照片,雲珍的賢惠,女兒的可愛,他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抽抽搭搭泣不成聲。電話響起,申林緩過神,擦擦臉趕緊拿起電話接聽,是雲珍打來的,告訴他章須、馬祥白、楊麗姝等人要來家裏看看他,叫他準備準備,把屋子衛生簡單搞搞,問他睡沒睡,如果沒睡抓緊睡一會兒。

申林放下電話,心頭一熱,恨自己也是五尺男兒,鼻子眼睛哪一件不比人家少,怎麽就是這樣不爭氣,老婆孩子跟自己遭罪不說,還麻煩大家對自己牽掛勞神,給人家增添負擔,有個地縫應該鑽進去。地縫哪有啊,就連土井都幾乎不見……他胡思亂想。腦海裏像一鍋燒開的漿糊糊,難受極了。他歪在凳子上,使勁地閉住眼睛,就像關電流一樣掐斷腦海裏所有思路。他靠在椅子上似睡非睡,糊糊塗塗,隻見一位四十多歲、西裝革履打扮的人,開著一輛寶馬車,魏雲珍母女坐在車上,當車子開動時,車門突然開啦,隻見女兒坐在一隻金光閃閃的金元寶上飄飄而出,隨著寶馬車而去,他興奮極了,為母女倆今後幸福生活高興。說來奇怪,他頓感周身輕飄飄,像一片風中的樹葉遊蕩在空中,不知不覺走了很遠,來到一處十分生疏的地方,早日故去的父母站在他前麵,父母還告訴他身邊的老夫婦是他的爺爺奶奶。申林從出生就沒見過爺爺奶奶什麽樣,爺爺奶奶朝著他笑,他高興得蹦起來……

一陣開門和腳步聲把他從夢中喚醒,睜眼一看六七位齊刷刷地站在他麵前。楊麗姝笑道:“申老板還不開晴啊!啥大不了的事啊?”申林趕忙站起,並讓大家都坐下,自己又打了個長長哈欠說:“雲珍,趕快做飯吧,我去飯店叫幾個菜來,大家好好喝一頓。”章須擺著手說:“申老兄,你不用張羅,一會咱們在近處找個飯店,還有很多人呢,聚在一起大家樂嗬樂嗬,也給你排解一下鬱悶,趕快把生意打點好。”大家你一言他一語連說帶勸一陣子。魏雲珍把女兒從鄰居那裏接回來,大家爭著搶著抱小家夥,她一點都不懼生人,誰逗她都嗬嗬樂。魯大嘴趕過來告訴大家,關新楷有事,過一會兒趕到。

馬祥白說:“他早來晚來沒多大關係,喝一口酒都費勁,要都像他那樣喝酒,酒廠就該倒閉嘍。”說得大家都笑起來,魯大嘴挨著申林坐下,並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你不總講萬事萬物都有一個定數,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嗎,趕上這個定數,那隻好認吧。玩玉人常說天殘不算殘,地殘情可原,人殘才是殘。發生在你身上這個事,跟這個理兒有相通之處。你有啥辦法,趕上那個定數。你說為什麽那樣巧,就那幾天關老弟出差,不早不晚,真是故意有人安排一樣,逼著你鑽人家設下的套子,防不勝防。老弟,聽哥哥一句,別想不開,心裏結疙瘩,事情過去,隻當花錢買個教訓吧。你想啊,哪有不打彎的路,哪有一帆風順的人生,跌倒就站起來。重新打鼓另開張,鼓起勇氣從頭來,好好幹。”大家又聊了一陣,去飯店吃飯。

外麵,雨不大不小把地麵打濕。楊麗姝和魏雲珍她們見天空陰雲密布,午後的雨肯定小不了,她倆把貨物收拾起來,其他人都有人看攤,根本不用操心,飯店離申林家不遠,魏雲珍把女兒也抱來,大家都喜歡她,你抱一會兒他抱一會兒,孩子高興,小手搖晃,張著小嘴樂著。飯店經理見這麽多客人用餐,把最大的房間騰出來,二十多人圍在大桌周圍落座。史琨、邢程和魯大嘴三人點了菜。關新楷把詹學士帶來,韋功、李厚先應史琨之約也到啦。幸好桌子特大,座位不顯太擠。

邢程首先站起來問大家有誰不認識史琨的,眾人笑著表示沒有人不認識他的。又問大家,“你們知道今天誰掏腰包請客嗎?”眾人大笑,看著史琨熱烈鼓掌。邢程說話的時候上了十幾道菜,熱氣騰騰,香味撲鼻。邢程雙手舉起兩瓶酒說:“小糊塗仙酒不錯,我們是喝的糊塗仙,但要做明白人,現在請莊家史琨先生閃亮講話!”在眾人的笑聲裏史琨和服務員給各位酒杯斟滿酒,除了魏雲珍以水代酒,其他人一律白酒,盡管關新楷叫苦不迭也是白酒,寬限他少喝點,楊麗姝首杯必幹。

史琨邊倒酒邊說:“感謝各位!難得今天大家聚得這麽齊,我提議把這杯幹了!”一陣碰杯聲:幹!幹!接著他提議今天這個酒會由邢程和魯大哥主持。大家一致鼓掌通過。魯大嘴趕忙說:“這個事正是邢老弟來幹,我不行。為啥這麽說呢?我扯閑篇還行,正經場合嘴變小嘍,說話打哆嗦。”他說的是實話,能把大家情緒鼓動起來非邢程莫屬。魯大嘴這麽一說,大家響應,又鼓掌歡迎邢程為酒會主持。

邢程稍顯嚴肅地說:“既然大家全票通過,那我這個酒會執行官正式上任了。首先公布一條紀律,如有不服從指揮,本官主罰三杯,大家有意見嗎?鼓掌通過。我提議:每人提一杯酒,必要講幾句話,大俠兄、關新楷、馬祥白、楊姐、章須每人必須講個笑話,不講也行,那就喝一缸子酒。”邢程把缸子舉起讓大家看看。接著說,“從詹大哥開始,依次往下進行。”

詹學士這個商人特像個學者,白嫩的肌膚,整潔的著裝,說話文質彬彬的。他站起來說:“各位,今天有緣和大家歡聚,深感榮幸,一晃十多年,各位對我幫助指教沒齒難忘。更多的話都在酒裏,關老弟、麗姝妹子表示一口,其他人一飲而盡吧。”

接著韋功提酒。韋功站起來沒開口說話,臉先紅啦,一副靦腆的樣子,說:“我說不好,硬著頭皮說吧,我在潘家園市場得到諸位的指教照顧,你們都買過我雕的核桃,我心裏明白,你們支持我,激勵我,魯先生如同我父輩一樣,章先生、邢先生從藝術美學角度方麵沒少教我,指導我,我對大家特感謝。喝酒前我答應給各位雕刻一枚核桃,你們自己選樣兒,告訴我,你們誰也別拒絕,不是白給你們,雖說我不要錢,但我要你們給我找毛病,指缺點,幫我提高技能水平,你們都是懂藝術的,為我多費心。這杯酒我先幹了,先幹為敬。”

馬祥白說:“韋功的核雕日臻成熟,不僅國人,就連外國人也特別喜歡,這樣小年齡有這樣的藝術水平真是少之又少。”

接下來是李厚先提酒。刑程說:“厚先誰不認識,就是雲珍嫂子不太熟,再沒有不熟的吧。厚先祖上在琉璃廠開店,是很有名望的收藏鑒定家,他父親是故宮博物院的專家。”

李厚先說:“我和哥哥小時都很淘氣,爺爺每天都有午睡的習慣,我們倆拿著細樹枝撓爺爺的脖子,爺爺以為是蒼蠅呢,揚手來打,我們把細樹枝拿開,鑽到爺爺的床下。幾次下來,終於被爺爺發現。爺爺坐起身說:‘好哇!你這兩個小混蛋!過來!過來!’嚇得我們近前也不是,逃走也不是。爺爺又說:‘過來!過來!我得教訓你們兩個小東西。’看著爺爺不像真生氣,臉上也不凶,我和哥哥慢慢走到爺爺床邊低著頭站在那裏。爺爺從箱子裏拿出兩雙象牙筷子,高高舉起,輕輕地落在哥哥手心上,對我也是如此。爺爺嗬嗬笑道:‘乖孫子拿著玩吧。’我一直珍藏著這雙象牙筷子,它像有魔力一樣,讓我對古玩產生了興趣,後來幹脆辭職,到潘家園做起古玩生意。”

接下來,該章須提酒。章須笑著說:“我拙嘴笨舌的,講不好故事,請多包涵。”

“人越有名氣,越會謙虛啦。”楊麗姝笑道。章須笑著講起,有一隻耗子,討不到老婆很苦惱。馬祥白問:“是公的,還是母的,說清楚,別誤認為搞同性戀。”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章須說:“地球人都知道是個公耗子,唯獨你聽不明白。”又引起一陣笑聲。章須接著講下去。鄰居小豬熱心幫忙,它對耗子說: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耗子問:你說的是誰呀?小豬告訴它是前院的小花狗哇。耗子擺擺手說:不行!不行!小豬問:怎麽不行?耗子看著小豬說:你沒聽說嗎,狗咬耗子–多管閑事。過兩天小豬又來給耗子說親。耗子問:你說的哪個啊?東牆邊下的青蛙呀。耗子說:不可以!不可以!小豬問:差啥呀?耗子說:你忘記那句話啦,蛤蟆挎洋刀–肋兵嗎。小豬是個熱心腸,決心為耗子找到對象。沒過兩天又來給耗子說親。耗子問:你介紹的是哪位啊?小豬說:房簷上的蝙蝠小姐呀。噢,耗子高興地說:這還差不多,不管怎麽說這也是空姐。他的話一落。爆發出一陣笑聲。

楊麗姝一邊笑一邊指著章須說:“我說吧,這人心巧、手巧,嘴也巧吧。”又有幾位提酒,往下進行得很順利,該輪到馬祥白。馬祥白難為情地笑著,看看邢程麵前的缸子,隻好講吧。“有一天我去圖書館借老舍先生《離婚》這本書閱讀,我填好借書卡站在一邊等著。圖書館管理員高聲問:‘誰要《離婚》?’我趕忙說:‘我要《離婚》。’兩位中年婦女聽了,一位對另一位說:‘圖書館也能辦離婚手續?’另一位心情沉重地說:‘哎呀!今後離婚可夠方便的。’”尤其馬祥白學婦女說話的姿態把大家逗得哈哈笑起來。不知啥時候飯店工作人員圍在房門口,那些小青年們笑得更響。又有三四位提酒,人們都有些酒意,情緒活躍,膽兒放開,不拘什麽小禮節啦。

刑程笑道:“楊姐,千萬別喝這缸子酒,還是講個笑話吧。”

楊麗姝嗔怪道:“邢老弟,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你都忘了姐弟情分。”

邢程舉著缸子說:“哎!楊姐,你是我們的親姐姐,姐姐更應該帶頭講嘛。千萬別喝這缸子酒,真要喝呀,回家連姐夫都不認識,那可麻煩!”眾人笑起來,催著她快講。實際楊麗姝講笑話手到擒來。她開始講了,眾人安靜聽著。

她聲明,這事發生在她家鄰居畢二伯身上。畢二伯五十多歲,頭上戴著頂氈帽。氈帽形狀像半個西瓜一樣。又薄又輕還很暖和。畢二伯嗜酒如命,見酒邁不開步,不喝到肚裏不罷休,喝十回醉九回,這一次沒醉也不十分清醒。那天在親屬家又喝多啦,被人送回家,趴在炕上沒多長時間就吐開了。吐著吐著,畢二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別人問他為啥哭?他用手拍打自己說:“我完了,活不長啦!給我預備後事吧。”“你好好的,胡說什麽呢?”畢二娘嗬斥說。這畢二伯哭得更傷心,那意思是我不久於人世啦,怎麽這樣對我凶啊?畢二娘又問:“他爹,到底怎麽啦,你說清楚。”畢二伯說:“我把胃吐出來啦,哎呀!你看不見嗎?”老婆朝吐出的穢物一看,笑道:“這哪裏是你的胃,明明是你的帽子。”隨著楊麗姝的話音一落,屋裏屋外的人放聲大笑。

飯店的工作人員邊笑邊議論說:“人家這些人周身都是藝術細胞,講出的故事,說出的話也有藝術性。”

輪到申林提酒,久違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他端著酒杯,雖然臉上帶著笑容,可是他眼裏滿含激動的淚水,他說:“感謝的話都在酒杯裏,我先幹了,我滿上酒咱們共同幹杯。”魏雲珍心裏樂呀!她注視大家,她切身感受到被人關懷幫助是何等的自豪和幸福!這種真情實感沁入肺腑,永遠難忘。申林提完第二杯酒,又有兩人提酒。

關新楷一看到自己這兒,看看眾人,笑著說:“輪到我啦,主動點吧。”有個叫佘慶子的人,平時愛琢磨點事兒。他乘公共汽車,乘客人多十分擁擠。他一手拎著個很重的大包,一手拿著小包,並用拿小包的這隻手抓著扶手。在他身後站著一位靚麗的妙齡女郎,在汽車行駛中隨著晃動,這女子把身體貼在他後背上,隨著晃動大些,這個女子把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佘慶子開始不知怎麽回事,回頭一看是個漂亮女子,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兒,佘慶子想了想,感受很舒服,進而心安理得享受著……汽車到站,漂亮女下車走出車門,佘慶子還戀戀不舍地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汽車開出很遠,佘慶子還沉浸在甜美之中。忽然,他發現衣袋裏的錢包被偷走,他一琢磨才恍然大悟地說:“這個女子,我以為隻是個作風問題,沒想到是個經濟問題。”在一陣笑聲過後,楊麗姝說:“關老弟平時少言寡語,竟能想出這等故事。”

章須笑著看看史琨說:“史大哥鴻運當頭,多遇好事,遇上漂亮女,最好隻有作風問題,不要有經濟問題。”章須這麽一說把大家笑得前仰後合的。史琨不善於笑談,隻好擺手作罷。飯店的小青年一邊說著“真逗樂兒”,一邊大笑不止。笑過之後,按順序接著往下提酒。

邢程看著魯大嘴,小聲說:“快到你啦,一定要講個高、精、尖的,你看前麵各位講的都很生動。”魯大嘴笑笑沒說話。屋外圍觀聽故事笑話的人越來越多,來就餐吃飯的人們也不買飯菜,擠進來看熱鬧,鼓掌喝彩。邢程看看時間,中午一點開始,兩個多小時過去了,飯菜給熱了兩遍,飯店還免費贈送了四盤菜。屋裏屋外充滿歡樂的氣氛。尤其申林也高興地大笑著,熱烈鼓掌。輪到魏雲珍提酒。

她站起來端著杯子激動地說:“我說不好,還是說兩句吧,各位都是申林和我的親兄弟姐妹,你們這樣關心幫助我們,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兄弟姐妹的大恩大德!祝賀各位兄弟姐妹們身體健康、精神愉快。大家共同幹杯。”

最後到了大嘴遊俠,邢程說:“編筐編簍,全在收口,最後是大俠兄提酒講笑話,先征求大家的意見,大俠兄若是講得比前幾位都生動罷了,如果沒有前幾位的生動,必須多講一個。”屋裏屋外一起鼓掌通過。

魯大嘴看著大家說:“我講的這個故事可能欠點雅致,請諸位多多諒解!”魯大嘴正兒八經地講起來。

從前有個老員外,他有三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一個舉人,二女兒嫁給一個專營冶煉鐵的財主,三女兒嫁給一個地主。老員外最喜歡的是大女婿,因為他飽讀詩書,才學高深,文質彬彬,明辨禮節,很會討老嶽父的歡心。他最不喜歡的是三姑爺。認為他大字不識兩麻袋,又不懂禮節,不知道討嶽父歡心,在老員外眼裏實在是俗不可耐。

老員外過七十大壽,三個女婿都來祝壽,好不熱鬧。三個女婿給丈人敬酒,都說些祝壽詞,老員外一時興起,便對三個女婿說道:“你們來給我拜壽,我特高興,我要你們作詩助興,就以我那匹寶馬良駒為題,一人作一首詩。”其實老員外要顯示顯示大女婿的才學,故意刁難三女婿,當眾出他的醜,老員外說完讓他們開始作詩。

大女婿稍一思索,馬上說道,我的詩已成,獻上嶽父大人。老員外特高興說,好啊!大女婿搖頭晃腦地吟誦道:“大雪如鵝毛,寶馬走南橋,快馬回來了,雪花水上漂。”丈人連連稱讚說:“好詩好詩,說我的馬跑得快,寶馬跑得太快啦,去南橋又回來雪花還沒化呢。”

二女婿緊接著說,“我也成詩一首獻上老泰山。”念道:“鐵棍水裏扔,寶馬奔東京,快馬回來了,鐵棍還未沉。”老嶽父一聽,你這是套人家的詩路,沒有新意,不生動,一般般,沒有大女婿作的詩好。老員外瞥了三女婿一眼,見三女婿急得頭上冒汗,說:“該你作詩啦。我看你……”他話沒說完突然放個屁。三女婿一拍腦門高聲喊道,“我的詩作好了,且聽我念來,丈人放個屁,寶馬奔西域,快馬回來了,後門還沒閉。”老員外一聽氣得翻白眼兒暈了過去。

屋裏屋外爆發出一陣笑聲,笑得前仰後合。楊麗姝和魏雲珍隻顧擦眼睛。飯店的小青年一邊笑一邊進屋看魯大嘴長得什麽樣。這魯大嘴真稱得上一俠,他講故事不管逗得別人怎樣大笑,自己咧咧嘴一笑完了,坐在那裏看著別人笑。申林笑得趴在桌邊上,好一會才坐起來。

邢程說:“雲珍嫂子,你千萬別生三個女兒……”人們又哄地笑起來,有的用手捏捏下巴,因為笑得厲害,下巴酸痛難受。

邢程強忍住笑問大家:“還要不要大俠兄講一個啦?”楊麗姝擺手,那意思可別讓他再講啦。這時飯店經理走進來看大嘴遊俠說:“你老兄的故事太經典嘍,笑得我們肚子疼。”他又問邢程還要什麽菜嗎?邢程告訴他不要上菜,麻煩師傅用桌子上的菜燴些湯吧,喝點稀的,腸胃順溜順溜。

史琨看看大嘴遊俠說:“你老兄從哪淘來這些故事?上回講的門洞相親我一想就發笑,今天講的故事說那馬也太快啦,過去說的白駒過隙就很快,你講的這馬比那個馬不知快多少萬倍。出氣的時間,從幾千裏的西域跑個來回。”他這麽說不打緊,人們又笑起來,楊麗姝擦著眼淚說:“可別再提,笑得嘴巴麻木啦,一會兒連湯都喝不成。”

人們常說一醉解千愁,今天對申林來說是一笑解千愁,這天夜裏申林一覺睡到太陽紅。早晨起來神清氣爽,吃過飯,他來到潘家園市場擺好攤子,就等著買主選購。申林從家出來魏雲珍不放心,給楊麗姝打電話,告訴她申林的狀況,並要她留意看看申林如何。楊麗姝擺好攤上的貨,趕忙過去看申林怎麽樣?大嘴遊俠迎麵走過來,兩人打招呼,魯大嘴問:“大妹子你是去看申林吧?你別去啦,挺好的。黃小嘴和他在閑聊呢。”楊麗姝回到自己攤位又趕忙給雲珍打電話要她不用擔心。

魯大嘴來到楊麗姝攤位前,馮馳也趕到,喬慶祥湊過來,幾個人看著一個粉彩燈籠瓶。魯大嘴問:“妹子,你看這燈籠瓶啥年間的?”

“魯大哥眼力挺好的,還問呢!我還真有點吃不準,我看同治年間沒問題。”這時馬子業來找楊麗姝辦事。魯大嘴問馬子業這件瓷器什麽年間的。馬子業反複看看問:“楊姐,我以前怎麽沒發現這件器物?”

“嗨!你姐夫去山東章丘逛地攤買回來的,你猜猜多少錢買的?”馬子業說:“最低也得三千元。”魯大嘴附和著差不多。

楊麗姝說:“花六百塊錢買的。”

馬子業笑著說:“姐夫當了廠長,還不忘玩古玩,忙裏偷閑淘來這樣好寶貝。魯大哥你要這件東西你和楊姐講價,你不要我和楊姐說價。”

“子業你還沒告訴我這件器物的年代呢,別忙著買賣。”

馬子業說:“這件東西能看到道光。你從釉色、器形,特別是彩頭,沒有疑問。”魯大嘴點頭稱是,他又讓馬子業斷斷價,馬子業說,“這件器物賣給別人喊五千元,低於三千不能賣。不過,咱們買,楊姐肯定不會要這麽多,那咱們也不能低於兩千二百元。”

“馬老弟,說得明白。大妹子你別推辭。子業,我買這件東西送禮,老兄我就不客氣啦。”說著從包裏拿出兩千五百元放在攤上起身要走,楊麗姝趕緊說:“大哥你罵妹子。”她拿起十多張百元票子塞進魯大嘴衣袋裏。魯大嘴看著馬子業求援,馬子業勸說:“楊姐,你不能這樣,下回怎麽買你東西?”馬子業拿五張交給魯大嘴,把兩千元交給楊麗姝。楊麗姝不好意思,看著馬子業說:“你姐夫知道,還得請你們喝酒。”魯大嘴和馬子業同聲說:“給信就到。”馮馳看著這三人感慨地說:“在潘家園看到一些像你們這樣友情為重,互相信任,互幫互學,這才是現代古玩商人應具有的品質。”幾個人哈哈笑起來。馬子業與楊麗姝說完事和魯大嘴一起走啦。

馮馳蹲在這裏看東西,邊和楊麗姝聊著。喬慶祥晃晃當當才來擺攤。楊麗姝問:“喬老弟我聽說你要出遠門,還擺什麽攤啊?”喬慶祥笑笑小聲說:“沒定準譜,要說走一會兒來電話抬腿就走。”楊麗姝笑著問:“你們這樣神秘兮兮的,又上哪發財呀?開車去嗎?”喬慶祥看看周圍壓低聲音說:“坐飛機。”“出國啊?”楊麗姝故意問。“最南邊,海南。”這時喬慶祥手機響了,他接電話,隻是嗯嗯兩聲,看著楊麗姝和馮馳一笑轉身走啦。楊麗姝說:“這些人保準去海南搞海撈,你看現在市場上真假海撈瓷,真的都是海南那邊過來的。假的都是河北、遼寧近海人搞出來的,你千萬不要買,真要買事先找明白人掌眼,看準了再買。”馮馳離開楊麗姝到一處十分僻靜地方把情況報告給尹局長。馮馳轉到勾富智的攤前蹲下來慢慢地看著幾件東西。勾富智的手機可夠忙的,一個接一個電話,有時他接電話背過臉去,而且盡量壓低聲音講話,有時嗯、啊用口語回答。馮馳盡量用心捕捉他的講話內容。有幾句他聽得很明白:就是四張去海南機票,叫喬慶祥務必去,因為他識水性會遊泳,今天務必辦完等等。馮馳在勾富智這裏買了兩件小玩意到別處去轉,把準確消息通知到局裏。

靜下來的馮馳此時多麽向往大海,那海廣闊浩瀚,浪濤激蕩,喚起他深情美好的回憶。他少年時參加學校的遊泳比賽,毫不費力地得了第一名,後來參加省的遊泳比賽,他得第二名。因為他對比賽技巧掌握不算嫻熟,他的潛力沒有徹底發揮出來。後來參加特警以後,一些科目和大海有關,所以他對海的認識、理解更加深刻,感情更加親切,他對大海無限向往!

沒過幾天,勾富智找到他,並約他去飯店吃飯。勾富智說:“兄弟,有一項活不知你願意不願意接手?”馮馳認真地問:“什麽活?”

“水下撈寶。”勾富智見馮馳沒說話,接著說,“這活是苦是累,風險很大,那可真掙錢。你能去幹,也可以給你工資,每天三百元,一天一結,供吃供住,不下海、撈不到東西,也不管撈多撈少,每天都三百。”他見馮馳仍然未說話以為嫌工資低呢,又說,“工資可以漲到五百元一天,這可以啦。”馮馳搖搖頭難為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