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 银鎏金 祥云寿桃纹 寿星摆件

Description

银鎏金寿星摆件

参考：
邢鹏-明代的寿星崇拜及相关民俗
收藏家 2019年12期

寿星本为恒星名，又名老人星、南极老人星。现代天文学称之为船底座α星，是南部天空一颗光度较亮的二等星。其位于南半天球南纬50度左右，在中国北方地区其实很难看到。通常只有在北纬35度（约在淮河一线）以南才能在较低的空中见到此星。古人因其亮度高且靠近南方的地平线而称之为“南极”，并非地轴指向的南极。后其渐由“星官”之名演变成道教仙人之名。

《尔雅·释天》曰：“寿星，角、亢也。”角、亢是二十八星宿中东方苍龙七宿中第一宿和第二宿。郭璞注释云角、亢位于各宿之首，是列宿之长，故称寿星。《史记·天官书》将西宫星下方靠近地平线的一颗大星称为南极老人星，即寿星，并载有“老人见，治安;不见，兵起”的观念。可见此星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中与国家社稷安危相关。

举行国家级祭祀寿星的制度始于秦朝，终止于明初。据《史记·天官书》记载，秦朝统一天下时就开始在首都咸阳附近建造寿星祠，供奉南极老人星。《后汉书·礼仪志》记载：“仲秋之月，县道皆案户比民。年始七十者，授之以王杖，铺之糜粥。八十九十，礼有加赐。王杖长九尺，端以鸠乌之为饰。鸠者，不噎之乌也。欲老人不噎。是月也，祀老人星于国都南郊老人庙。”意思是说：东汉明帝在位期间，曾主持一次祭祀寿星仪式。他亲自奉献供品，宣读表达敬意的祭文。同时还安排了一次特殊的宴会，与会者是清一色的古稀老人。普天之下只要年满70岁，无论出身贵贱都有资格成为汉明帝的座上客。盛宴之后，皇帝给老人们还赠送酒肉、谷米和一柄王杖。同时敬奉天上的寿星和人间的长寿老人，是汉明帝的一大创举。唐代杜佑撰《通典》亦记载：“周制……秋分日，享寿星于南郊。”最常见的寿星形象作额头硕大、持杖老者貌。在山西芮县永乐宫元代壁画中就有其形象（图1）。因其距离玉皇大帝像的位置不远，可知其地位崇高。洪武三年（1370），明政府下令取消自秦汉以来沿袭的国家祭祀寿星制度。此后，寿星完全去除了政治色彩和威严的神性，成为了中国古代最具世俗品格的神仙。

明代嘉靖帝崇奉道教，这一时期的许多器物上都有寿星像。最常见者是寿星与“八仙”的组合图案。因这类图像多表现为八仙人物围绕礼拜居于中央位置的寿星，故称之为“八仙拜寿”或“八仙庆寿”。山西省大同市博物馆藏有一组明铜八仙祝寿组像（图2）。

是此类题材中重要的圆雕作品，其中寿星像高109厘米，其余八仙像高53～55厘米。此组像体量高大、比例协调，保存完好。首都博物馆藏有一批20世纪60年代入藏的、出土于房山区大韩继村多宝佛塔內的文物，其埋藏的时间下限不晚于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其中就有一组残缺的银鎏金八仙拜寿组像，它们分别是银鎏金寿星像及一组6尊道教八仙人物像（图3）。经比对，现存的6尊像分别是吕洞宾、张果老、韩湘子、蓝采和、曹国舅、汉钟离，而铁拐李像与何仙姑像缺失。寿星像通高27.5厘米，另6尊像通高15.5～21.5厘米不等。

这类题材也被以浮雕或绘画的形式表现在各种器物上，如首都博物馆藏明代银烧蓝凸雕八仙人物带盖豆（图4），也出土于大韩继村多宝佛塔，同为明代万历三十一年之前的作品。其器身外壁设置八仙人物，盖钮被做成寿星形象。首都博物馆藏的多件明代嘉靖万历年间的青花瓷器也有相似的图案。如明嘉靖款青花群仙祝寿图盖罐（图5），出土于北京海淀区百万庄地区。此罐直口，短颈，丰肩，收腹，砂底，宝珠形钮盖。盖上绘龙穿花。腹部主题纹饰为群仙祝寿图：画面中心绘一巨大的寿星坐于山石之上，周围绘有鹤、鹿、石及人物22个。外底书青花双圈“大明嘉靖年制”楷书款。

图6明万历青花八仙拜寿图盘直径29、高4.5厘米首都博物馆藏

又如传世品中的明万历青花八仙拜寿图盘（图6）以及明万历青花八仙人物纹碗（图7）。另外，“八仙庆寿”题材还时常出现在盛纳亡者骨灰的容器和坟丘的壁画或浮雕上，如北京石景山模式口田义墓园（今宦官文化陈列馆）内某宦官墓坟丘立面石雕，其为汉白玉浮雕，围绕坟丘一周。坟丘的正南立面雕一寿星，坐于一拱券形洞口上方，寿星两侧分别雕八仙人物像，图案中寿星下方的洞口应是神仙洞府的象征（图8）。

值得注意的是，明清时期民俗习惯中常避讳“死”字，故而将亡者的殓服称为“寿衣”，将棺称为“寿材”，将坟地称为“寿域”，突出强调的都是“寿”字。明代以“寿”字为主题纹饰、主题内容的器物也多被用作葬具（骨灰坛）。如首都博物馆藏北京朝阳区和平里出土的明嘉靖青花龙寿纹大罐（图9），罐身外壁用青花绘制龙纹及艺术化的变形“寿”字纹。佛教中高级僧侣所用的葬具“寿龛”（俗称“和尚缸”），。其外壁常出现僧人形象及“寿”字。如首都博物馆藏北京广渠门外出土明代缸胎褐釉黄彩花乌纹和尚缸（图10），外壁有“万寿宝塔”铭文。

由此可见，明代嘉靖万历时期对寿星的崇拜表现为两方面，一方面是祈求生者长寿，常与庆祝诞辰有关。但在当时人们还普遍认为自己的生日是“母难日”，所以庆祝自己生日的现象不多。直到清康熙帝与乾隆帝分别举办“千叟宴”后，民间为生者庆祝诞辰之风才日盛。如小说《西游记》第十七回中就有此类情节：“正说中间，那黑汉笑道‘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白衣秀士道：‘年年与大王上寿，今年岂有不来之理？’……行者道：‘……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蝠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另一方面还表现为对死后超现实世界景象的想象和描述。

明末拟话本小说《警世通言》第三十九回有一则“福禄寿三星度世”的故事，其中主要是寿星与由其眷属白鹤、黄鹿、绿毛龟等所变化之人物的故事。。可见明代时的寿星形象已常与这几种象征长寿的动物相组合了。在实物遗存中也可以印证这种组合现象，如山西博物院收藏有一组朔州市出土的珐华塑寿星与八仙人物像，其中寿星像的两侧分别刻画有白鹤与黄鹿（图11）;

又如江苏省苏州博物馆藏有一组明代王锡爵墓出土的银鎏金寿星像（图12），天津博物馆收藏有一件明代白玉雕寿星像（图13）等。受这一文化传统的影响，至清代早期还出现了仅以鹤、鹿表示长寿的图像，如首都博物馆藏清康熙釉里三色鹤鹿同春图橄榄瓶（图14）。此瓶口侈，长颈，鼓腹，圈足，形如橄榄。周身绘鹤鹿同春图案，外底书青花双圈仿“大明宣德年制”6字3行楷书款。此瓶为豆青与青花釉里红相结合的釉里三彩新工艺，其色调美观，光泽柔和，胎体轻薄匀称，釉汁滋润，制作规整。在明代小说《西游记》的“比丘国”故事中，南极寿星的坐骑“白鹿”偷得寿星的蟠龙拐杖作为兵器，下界后收狐狸精为女儿，并将她献给了比丘国国王，自己作了国丈。国王听信国丈蛊惑，认为若能用千余名小儿心肝做药引，服药后则能够长寿，即“有千年不老之功”。最终，白鹿精被悟空与八戒打败并由赶来的寿星收服，众小儿得救。这一故事应是小说家通过对日常生活中所见天空中的南极老人星、雕塑画像中的“寿星”和其眷属联想和杜撰而成。我国仅在北纬35度以南地区的冬季才能见到南极老人星，这一季节因素也被写入了作品中，如小说中师徒4人到达比丘国的时间就是冬季。这一细节说明小说作者应生活在我国南方，其为研究小说的作者提供了一些线索，例如江苏连云港（北纬34.6度）就已接近我国能见到该星的最北地区了。（第七十八回）话说孙大圣用尽心机……离狮驼城西行。又经数月，早值冬天，……师徒们冲寒冒冷，宿雨餐风，正行间，又见一座城池。三藏问道：“悟空，那厢又是什么所在？”……那老军闻言……伸伸腰道：“长老，长老，恕小人之罪。此处地方，原唤比丘国，今改作小子城。”

比丘国降妖故事的情节虽为杜撰，但相似的内容在明代也是有真实案例的。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篇·卷二十八·鬼怪·食人》记载：“近日福建抽税太监高采谬听方士言：食小儿脑千佘，其阳道可复生如故。乃遍买童稚潜杀之。久而事彰闻，民间无肯鬻者，则令人遍往他所盗至送入，四方失儿者无算，遂至激变掣回。此等俱飞天夜叉化身也。顷年，又有孙太公者，自云安庆人，以方药寓京师。专用房中术游缙绅间，乃调热剂饮童男，久而其阳痛绝账闷，求死不得，旋割下和为媚药，凡杀稚儿数十百矣。”而且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篇·卷二十一·佞幸·进药》中明确指出：“嘉靖间，诸佞幸进方最多，其秘者不可知……然在世宗中年始饵此及他热剂，以发阳气，名日长生，不过供秘戏耳。”因“食小儿脑”等事件发生在小说《西游记》成书之后，由此更加感叹小说家的“预见力”了。

又据出土文物可知：明代时人们已有“讨口彩”、说吉祥话的习俗了。如首都博物馆收藏有一对出土于北京广外某工地的明万历錾仙人金饰（图15），均为高2.7、宽1.4厘米，一为捧“禄”（鹿），另一为捧“官”（冠）。其由金片锤打成型，在沙地上錾刻出前行状的人物纹饰，人物面阔、侧视、长袍宽袖，以双手捧一聚宝盆，盆上分别是一只卧鹿和一顶乌纱帽。鹿与“禄”同音，寓意俸禄丰厚。乌纱帽是官帽，寓意官运亨通。两者合起来则寓意“加官进禄”。这种现象正可与小说《西游记》的故事情节相对应。故事中孙悟空在大闹五庄观推到人参果树后去寻医树之方，其间曾请福、禄、寿三星到五庄观说情，以免唐僧念诵紧箍咒。这段故事正是明代中后期以来社会上流行悬挂三星像以及为求吉利而讨口彩两种现象的反映。三星像可分为三星单独像和三星合像两大类。前者多以人格化的星官持物和法器，并眷属、坐骑等。后者既有表现三星所处场景者，亦有不表现场景的。如首都博物馆一幅明代无款绢本墨笔寿星像（图16），描绘的是寿星持杖而立，其旁有一仙童双手捧持太湖石状摆件的场景。又如首都博物馆藏清代无款绢本设色三星图（图17），描绘的是福禄寿三星在松荫下，寿星观局、福星与禄星对弈的情景，恰与小说中所描写的情景一致。而从小说故事中“三星”到达五庄观之后猪八戒插科打诨的情节可以看出，八戒的行为和语言都是在求吉利讨口彩。如：

（第二十六回）那行者看不尽仙景，径入蓬莱。正然走处，见白云洞外，松阴之下，有三个老儿围棋，观局者是寿星，对局者是福星，禄星。……那仙童看见，即忙報道：“师父，海上三星来了。”镇元子正与唐僧师弟闲叙，闻报即降阶奉迎。那八戒见了寿星，近前扯住，笑道：“你这肉头老儿，许久不见，还是这般脱洒，帽儿也不带个来。”遂把自家一个僧帽，扑的套在他头上，扑着手呵呵大笑道：禄也！”那寿星将帽子掼了骂道：“你这个夯贷，老大不知高低！”八戒道：“我不是夯贷，星道：“你倒是个夯贷，反敢骂人是奴才！”八戒又笑道：“既不是人家奴才，好福、添禄？”……正说处，八戒又跑进来，扯住福星，要讨果子吃。他去袖里乱摸，住的揭他衣服搜检。三藏笑道：“那八戒是什么规矩！”八戒道：“不是没规矩，福。”三藏又叱令出去。那呆子出门，瞅着福星，眼不转睛的发狠，福星道：“夯了你来，你这等恨我？”八戒道：“不是恨你，这叫回头望福。”那呆子只见一个小童，拿了四把茶匙，方去寻钟取果看茶，被他一把夺过，跑上殿，用手乱敲乱打，两头玩耍。大仙道：“这个和尚，越发不尊重了！”八戒笑道：“不是不尊重，这叫做四时吉庆。”

据明代墓志记载，嘉靖年间确有名叫“添寿”者。如首都博物馆藏明代宦官郑时墓志（图18），墓志盖阴刻小篆“明故内官监太监郑公墓志铭”。郑时，字信臣，号静庵，生于弘治十二年（1499）七月十一日，卒于嘉靖三十四年（1555）五月二十九日，享年57岁（明代按虚岁计算）。根据墓志记载：“公讳时，字信臣，别号静庵……有兄日锐，弟日忠，蛭日允，日添寿、任锦衣百户，日禹，日禄，日仁，“好，好，好！真是加冠进你等真是奴才！”福道叫做添寿、添腰里乱吞，不此叫做番番是货！我那里恼出得门来，拿着小磬儿，日义，日元，日礼……添寿等持状请予铭。乃为之铭日……”

八仙

最后，火枣在明代人们的观念中是仙丹的一种，如《幼学琼林》中有“交梨、火枣，尽是仙丹”的记载。在《西游记》中也有同样的观念，如比丘国故事中猪八戒在寿星降服了白鹿之后曾向寿星索要“火枣”;在五庄观故事里也曾以孙悟空的视角描写瀛洲仙境的景象，其中有“交梨火枣寿千秋”的词句。由此可知，明代人们还常将火枣与寿星相联系，认为其是能使人长寿的仙果。

综上，本文根据历史文物认为：明代小说《西游记》是小说家根据现实生活中的见闻，并结合当时的民俗观念、信仰崇拜等因素而写就的，其中不乏针砭时弊的内容。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同事柳彤、李兵、李文琪及马英豪的大力协助，特此感谢。）